他嘴唇微张,为了听清肖兰时的话,他俯身低下头:“你说什么?”
一瞬间,肖兰时炽热的鼻息喷薄在卫玄序的耳畔。
灼人般的炽热。
江有信带着面罩冲进来,急喊道:“玄序,事已至此,你不要离肖月太近,你要是也染了百花疫,那他自然更无人照拂。”
卫玄序似乎没听见他的话一样。
“你慢慢讲。你想要什么?”
江有信眉头紧皱,走上前要拉他:“玄序,你我不是大夫,更不会治病。肖月的事自有元京最好的大夫,玄序你无需过分担忧。”
忽然,卫玄序听清了肖兰时在说什么,抬手掀起放在旁边的外衫,拿的时候肖兰时的手还不肯放。
“听话。”
忽然,肖兰时竟然顺从地松了手。
卫玄序将那件厚外衫盖子肖兰时的身上,仔仔细细地替他掖好被角。
江有信高了音调:“玄序!!”
应声,卫玄序声音冷淡:“若是元京的郎中有用,前天的暴雨里就不会死十万人。”
江有信一愣,还没等他开口,卫玄序望向他,问:“肖月烧了多久?”
江有信突然被他眼神逼得低了声:“大约两个时辰。”
话音刚落,又:“喂了什么药?”
“凡是现在满堂彩里备下的,都给他喂下了。”
话顶着话:“没有用是吗?”
江有信喉间微动:“……是。”
他和卫玄序都心知肚明,这百花疫一旦沾染上有多麻烦,从爆发到现在,全天下有好转倾向的,数十万人中不过屈指可数,他们都是轻症。
而眼下看肖兰时……不知为何似乎已经愈发恶化的地步。
忽然,卫玄序的袖口里突然摸出来一把刀。
紧接着,金光乍现间,卫玄序的手掌间便出现一条血淋淋的口子,他咬牙捻起桌上的碗,硬挤着将鲜血逼入碗里。
江有信怒不可遏走上前,伸手就要去抢他手里的刀:“玄序你疯了?!”
卫玄序躲过了,血色的碗横在两人中间,他紧盯着江有信:“既然没有药,那精血补给他能供他身体支撑几日,我再想别的办法。”
“你不知道精血外溢对自己修行伤害有多大?你不如直截了当废了自己的内丹!”
“都是我的错。”
忽然,江有信这才发现卫玄序猩红的眼睛。他脸上依旧还是那副克制的、理智的、一如既往的镇定,刚才他流畅的问答,连江有信都被他骗了。
可一个冷静的人又怎么会明知会被感染百花疫的情况下,还要不顾一切往屋子里冲?一个冷静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就算把精血未给肖月那也根本是毫无作用?
一个人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哪怕是卫玄序也不行。
江有信从来都没见过他这样,在那双血红的双眼里,他似乎看见卫玄序在地狱的熔火中灼烧。他说的没错,卫玄序的确是疯了。
那是江有信第一次从他身上看到恐惧。
突然,迎客小心翼翼地从人群里挤出来:“诸位公子……”
江有信转过头,压抑着烦躁:“今日辛苦你了,若是没有什么事还请下去吧。”
迎客提了提脸上的面罩:“正是有件事要跟两位公子说。”
“讲。”
迎客看了一眼床上的肖兰时,最后把目光放在卫玄序身上,道:“我听闻现如今疫所正在研制一种抵制百花疫的丸药,虽然只是半成形,可似乎也在一部分疫者身上起了效用,公子……”
话音未落,卫玄序手中的碗重重磕在桌角上。
江有信连忙伸手去拉:“玄序!”
可他的动作根本赶不上卫玄序,没有片刻的犹豫,金色的身影直冲进雨幕。
江有信凝望卫玄序的背影,叹息一声,给迎客交代了两句,便也立刻追了上去。-
坍塌的疫所重建得极快,前日还是一片黑压压的废墟,今天就摧枯拉朽般又重新屹立而起。
卫玄序被疫所门前的守卫拦住,硬是不允许通融,三言两语中,卫玄序掌下真气浮现,伏霜剑在雨中承着水花。
他正要强闯,忽然江有信及时赶到,好客气地讨求了一会儿,门口的侍从才终于肯放人进去。
疫所的大厅里咳喘不断,江有信硬逼着卫玄序戴好了防护:“玄序你千万不要急。”
卫玄序低声“嗯”了下,没再说话。
江有信望向他的手,一片血肉模糊之间,似乎隐隐还写着两个字。卫玄序在疫所中找寻管事,他就一路跟在后面,花了许久他才看清,上面是一个倒着写的“平安”。
终于,卫玄序推开药所的门,一股极其浓厚的草药味扑面而来。
一件算不得明亮的小屋子里,十几只巨大的青铜炉鼎排列而立,一片烟熏火燎中,一个身穿素袍的老人从烟雾里缓缓走出来。
江有信被这满屋浓厚的草药味辣得挣不开眼睛,可旁边的卫玄序就像个没事人一样迎上去,恭恭敬敬对老人施了礼。
几番交谈之后,二人说明来意,老人很是惊讶地看了他们一眼:“那药叫做金乌丸,给倒是可以给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