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才死的啊。
什么白头偕老?当时她刚弄清楚什么叫“一生一世一双人”,现在转头别人就告诉她这才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恶心。
要将她骨髓都抽出来的恶心。
当她白帽服了三年孝期的时候,娄家的门槛已经被新娘子的绣花鞋和宾客踏破。在她印象里,娄家好像时时刻刻都是张灯结彩的,要不是灵堂上她母亲的牌位还在,她甚至也以为这不过只是一场梦。
黄铜镜子里,麻娘麻木地看着自己的脸。
身后婢女高兴地说:“小姐,今天孝期尽,头上的白花可以摘了,不吉利。”
麻娘冷声:“哦?”
婢女顺手就取了她发髻上的白色绒花,那是一朵百合,她母亲生前最喜欢的花。他们娄家一穷二白的时候,这是靠着她母亲亲手种的百合制成香料,才慢慢起了家的。
“今天是十三娘进府门的日子。”婢女伏在她的肩头,低声说了句,“看样子,娄大人这次很中意这个十三娘,小姐等会要不要去敬杯酒,讨个脸熟?”
麻娘淡淡道:“好啊。”
闻言,婢女立刻又欢喜地笑起来:“太好了,我还以为小姐心里有什么忌讳,不愿意去呢,既然愿意去,那就是好的。小姐你在娄家被冷漠了三年,冬天去取炭火都要看人的脸色,何必呢?人都说啊,干守着以前那些日子做什么呢?重要的是向前看,哪怕是稍微委屈委屈,弯一弯腰,又如何?过得下去不就行了吗?”
麻娘平静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委屈?弯腰?
三年里的粉脂罗裙里,她早就知道这几个词到底是什么意思了。深深地、刻进骨髓里地理解、难忘。
偌大的一个娄府是压着她娘亲的命起来的。要不是早些年她娘那么辛苦操劳,也不至于生产的时候因血块淤积断了气。说到底,如今娄府的昌盛繁荣,还有这十三个女人的欢笑,满院子的火红灯笼,都是拿她娘的命换的。
一想到这,麻娘就发自内心地恨,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她思来想去,终于想明白了什么是“可喜可贺”,什么是“多子多孙”,什么又叫“白头偕老”。
娄家所有欺凌过她娘亲的人都跪在她坟前磕头痛哭是可喜可贺。
这十三个女人连同她们的儿孙全都共上黄泉是多子多孙。
那个连她娘亲丧期都不愿守的娄大人受尽世间挫难风雪里苍发颤颤不得好死叫白头偕老。
婢女从首饰盒里取了一朵黄迎春,要给麻娘带上的时候,忽然被她伸手推开了。
麻娘淡淡指了指旁边的红牡丹,道:“那个。十三娘不是喜欢红牡丹吗?拿那个戴。”
闻言,婢女一喜,立刻点头答应,替麻娘簪了花。
婢女还要给麻娘擦脂粉点花黄,都一一被她拒绝了,她唯一留下的就是红色的口脂,涂在一个十二三岁小姑娘的脸上,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铜镜里,婢女皱眉道:“小姐,颜色涂得太重了,有些怪的,不如我替你淡一淡颜色。”
麻娘微微一偏头,躲开了她的手。
紧接着,麻娘伸出手背,在自己的嘴上乱揉一团。
婢女惊慌道:“小姐!刚涂好的,你这是做什么!”
话音落,麻娘停下了手。
铜镜中,她的口脂晕染开来,弄脏了几乎整个下巴,望上去就像是个偷用母亲脂粉,而把自己搞得一塌糊涂的小女孩,显得蠢笨又可爱。
麻娘对镜子里的自己十分满意,眉眼弯得像两把弯刀。
婢女惊道:“呀,小姐,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小姐笑呢。小姐笑起来多惹人怜爱啊,以后该多笑笑,说不定娄大人也会重新记挂起小姐。”
麻娘盯着镜中的自己,调整着嘴角合适的弧度,尝试哪一种笑容最好看,最显得她人畜无害。
“是么?”
婢女忙点头:“是啊。”
麻娘心里不认同,但是她没张口。
她向铜镜里望过去,只觉得那镜中人眼里无半分笑意,嘴边的红色,像是吃过人啃过肉而留下的血。
◇ 第148章 屁颠屁颠跑
然后啊,那个头戴白花哭丧着个脸的不起眼,摇身一变,成了会说会笑满面朝气的小姑娘,只要她冲人那么微微一笑,没有人会不喜欢她,也没有人会拒绝她的任何请求。
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玄阳子。
这个时候他还不叫玄阳子,因为十几岁的年龄,却只有七八岁的个子,长相又丑陋,大家都叫他“小侏儒。”
也不知道小侏儒犯了什么病,一见到自己,他就立刻遥遥地喊:“你不要涂口脂!丑!不好看!”
麻娘心里又气又恼,心说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来管我。于是让家仆们手下都不要留情,往死里打。
但是这个小侏儒就像是个打不死的一样,回回挨打,回回还一个劲儿地往娄家后院里跑。娄家后院的高墙垒得高了又高,他的爬墙本事就因此高了又高,摔得也惨了又惨。
又丑又矮,还像个打不死的蟑螂一样倔,麻娘讨厌他达到了极点,巴不得让他早点死掉。
于是那一夜,小侏儒在她家篱墙外面哭,麻娘就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