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掌灯时分。
诸葛父子本已回家,却被官家一道命令,唤入大内。
这次召见的地点,不是垂拱殿,而是官家的书斋。
官家这刻正在伏案挥毫,两人不敢出声,只能站在一旁静静候着。
诸葛元芳趁机打量一番。
三丈见方的书斋内,摆满书册、字画,唯独中间放了一张书案,几把椅子。
靖康之变后,大量书册遗失。
这里却汇集了满屋的珍贵史籍,孤本、珍本不计其数。
官家爱书之名,果然不虚。
正想着出神,官家已经写完。
诸葛常胜凑上前去,大声赞道:“妙啊!下臣常闻陛下书法绝妙,如今终于亲眼见着,这一笔一划,无不暗合天道,下臣不懂书法,可只瞧了几眼,便觉浑身飘飘欲仙,每多看一眼,修为便会涨上几分.......”
官家听惯了文臣的含蓄称赞,乍听诸葛常胜这个武夫的粗鄙之言,颇觉耳目一新。
“元芳怎么看?”
听到官家问询,诸葛元芳上前几步,只见纸上写着“为学日益,为道日损”八个大字。
方才进门后,他便发现官家身后墙上,挂着一块匾额,上写“损斋”二字。
两相映照之下,心中已如明镜。
以老子之言,作为书斋之名,正是暗合官家“无为而治”的治国方略。
诸葛元芳沉吟片刻,道:“陛下所书飘逸潇洒,笔法洒脱,颇有道法自然的韵味。臣下以为,我大宋能有今日之局面,正是仰仗陛下与民休养,与外缔和。”
这番话虽有吹捧,但无一字不合心意。官家顿感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无一个不畅快。
官家圣心大悦,竟破天荒地招呼二人坐下。
二人哪里敢坐,坚决推辞之后,官家更是喜欢。
聊完闲话,官家忽然望向诸葛元芳:“听说那小子到了京城?”
“回禀陛下,长生下午进的临安城,进城之后,便直扑皇城司。如今还在等待陛下召见。”
“他.....他可说了什么?”
“长生说,他自幼长于山野,生平第一次走出熊山,如今来到天下最繁华的京城,便想多看两日再进宫。”
官家闻言,眼中一阵闪烁,也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片刻,才吩咐道:“两日后,朕要召见金使,便叫他一起吧。嗯,这两日,你带着他到临安城各处看看。”
“遵旨。”
诸葛元芳退朝之后,果真依官家旨意,带着长生逛足两日。
反正一切开销由内府承担,长生也没客气。
中间长生一人时,宋锦城还找了过来。
不过,这厮递过一个黑瓶,便再未出现。
长生知道,这瓶中必定就是“坠魔”。
宋锦城说过,只要站在官家面前打开瓶塞,便会令官家中毒。
当然,任何在瓶子一丈范围内的人,都会同时中毒。
所以,长生在放毒之后,必须在半个时辰内找到宋锦城解毒。
因为,坠魔的发作时限,便是半个时辰。
两日后。
临安城,凤凰山。
长生一袭白衣,踏入皇宫。
白马和青魔剑,都已交由诸葛元芳保管。
他孤身一人,在侍卫引领下,沿着山势上行。
只见整个皇宫呈南高北低之势,数栋殿堂楼阁依山而建,颇显气势。
沿路皆有站岗侍卫,还有殿前司的禁军巡逻。
可长生仍是清晰感觉到,真正守护这座皇宫的,是那些藏身暗处的高手。
这些人名声不显江湖,但武功绝对不弱。
在长生的感知中,二流境好手不下百人,一流境高手不下十人。
甚至有两股气息,令他都生出如芒刺背的感觉。
不久,长生被带入垂拱殿中。
此时早朝刚刚结束,部分大臣已经退下。
空荡荡的大殿,除了侍卫,只剩几名老臣,还有一名金朝使臣。
诸葛父子赫然站在侍卫行列中。
长生打量了一下四周,最后将目光锁定在龙椅之上。
这人面容文静,气质儒雅,却偏偏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和他想象中的皇帝,倒是相去甚远。
突然,两人似有感应,隔着远远,便四目相对。
在赵构眼中,这少年远不似一般少年。
因为长年勤修《易骨煅经篇》,磨炼、拉升筋骨,长生虽只十一岁年纪,身形却如十六七岁青年一般。
再加上两世为人,面上稚气也尽数褪去。
若看容貌、外形,实和成年人没有区别。
可赵构却在这少年眼中,看到一丝成年人所没有的光亮。
干净、热烈、自信!
曾几何时,在国破家亡、人心涣散的危难之际,他也是个挺身而出,敢闯金营的热血青年。
如今偏安南朝数载,他早没了当年意气。
其实不光是他,整个宋朝,如今都如一个暮气沉沉的老人。
可若能安安稳稳的保住半壁江山,就算暮气沉沉,又有何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