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骅转过头来,光明正大地把巩雪上下打量一番。
巩雪微低着头,左手扭动着衣角,有点苦恼。
他的目光为什么总是这样的...灼热和锐利?
难道就是因为他的目光如此热情,如此敏锐,才看到了生活中的美,写出那么好的诗歌?才能发现我们在表演方面的问题?
“巩雪同志,”
曾骅的声音终于响起,巩雪抬起头,对视过去,眼睛里满是期盼。
他会给自己说些什么?
“其实任何一个角色,要想出彩,一定要立体,不能单一扁平,不要模版化。你这个女主,也可以深入人物内心,在突显矛盾上做文章。”
“人物内心?你是编剧,你应该最知道人物的内心到底是什么,能给我说说吗?”巩雪问道。
“其实我在剧本里,每個人物的内心虽然没有点明,但是都已经写在细节里。比如巩雪同志饰演的女主,看上去很温柔善良,非常听话。
魏阿姨说要她相亲,她就去。相了两次亲,在魏阿姨的极力推荐下,父亲觉得男主很不错,女主同意跟他相处,谈对象,结婚,仿佛都是随波逐流。”
巩雪轻轻地点头,微歪着头,长长的睫毛似乎有点害羞,“是的,我觉得女主过于逆来顺受,不...不...嗯...”
巩雪卡壳了。
“是不是不讨喜?”曾骅接了一句。
“对,不讨喜。魏阿姨强迫她去相亲,强迫她谈对象,强迫她结婚。然后男主误会她,她也不生气,在父亲和丈夫之间来回地安抚。
最后虽然误会解除了,男主也真正喜欢上她,但是我觉得女主付出的太多,一切苦难和怨言,都被她一个人承受。
虽然说这样的剧情能体现出女主的温柔善良,但是我认为,这样太亏待了她,而且如你所说的那样,不讨喜,很扁平。”
巩雪看着曾骅,巴拉巴拉地说着。
嗯,这双眼睛真大,如果说武海燕的眼睛是火是电,她的眼睛是水是雾。
武海燕的眼睛会外放情绪,那她的眼睛会说话。
厉害!
“巩雪同志说得很好,所以我们要深入了解女主的内心,解构出她所有行动的心理基础。被强迫相亲,谈恋爱,为什么,因为她不想让吃尽苦头,身体遭到重创的父亲,再为自己担心。
被迫结婚,因为除了让父亲遂愿之外,还有她已经对爱情死心了,只是想着找个普通人结婚,就像完成人生的任务一样。”
曾骅在巴拉巴拉地说道。
“女主谅解男主,那是因为她觉得男主是这起事件的无辜者,稀里糊涂地就被魏阿姨给拉到自己面前,然后他家因为自己父亲位高权重,逼着他跟自己结婚。
误会能解除,也是在女主的努力和父亲的配合下完成的。男主能真正喜欢上女主,也是因为她主动展出温柔体贴,无法不让人喜欢。
这难道不是女主在主动追求自己的爱情吗?下放某地为知青,女主都知道去追求爱情,回到上沪后,种种原因与男主相亲结婚,其实就是她放下过去,寻找爱情,重新生活的开始啊。”
宋丛听完后,拿起手里的剧本,哗啦啦翻起来。
小曾,你讲的和我看的剧本,是同一本吗?
“宋导演,剧本不会写这些的,这些需要演员领悟,比我讲出来要深刻。这也是许厂长一直催我南下的目的所在。”曾骅看着巩雪,头也不转地说道。
丘世中头也不转地对旁边并排蹲着的张益牧说道:“牧子,看到了吗?骅子装比都装出新境界来了。”
宋丛长吸一口气。
好!
“曾骅同志,你说的好,经过你这么一说,女主的整个形象就立体了,矛盾也出来了。表面温柔,逆来顺受,实际上很坚强,非常有主见。
对,曾骅同志,你在剧本里就已经在细节里点出来了。下放某地当知青,就知道去追求爱情。还有,父亲下狱,对象背弃,重重打击都没有让她倒下,已经说明她内心十分强大。
果真是草蛇灰线,伏脉千里。好,好,不愧是北影厂第一编剧。”
宋丛忍不住大声夸奖。
曾骅对巩雪说道:“巩雪同志,我已经向你剖析了女主的内心,把她身上藏着的矛盾也解构出来了。
你现在要抓住的,就是代入到女主的内心去,抓住她外面温柔,内心坚强的这个矛盾,把这个角色塑造得立体丰满,让她成为观众们铭记在心的银幕经典角色。”
“说得好!”
宋丛又带头鼓掌。
现场又是掌声一片。
在远处,葛汝霖目光阴沉地盯着曾骅,咬牙切齿。
巩雪看向曾骅的眼神,让他嫉恨若狂。
这样的眼神,为什么不看向自己呢!
偏偏看向那个混蛋小子,不就长得比我高些,比我年轻些,比我阳光些,比我有才华些,有什么了不起的!
“小霖哥,你不去向曾编剧请教下?”旁边的张培红,好心地提醒道。
“哼,我72年初中一毕业就考进上影厂,演了这么多年电影,还用得着向他请教?”葛汝霖鼻子一哼,十分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