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依依的湖堤边,楚室晓傍着日间的灼烈,行走在过客匆匆的稀薄里,他本就孤身一人,唯有那头显得茕茕孑立的毛驴,似乎还偎依着人的温馨,看起来有了些许的生气,路上行人本来稀少,此刻这一人一驴的怪诞,朦朦胧胧的被隔着纱一般,透着迷离而百无聊赖。
堤坝是沿着人工开辟的湖泊而建,它座落在险峻的石头城以西,是点缀群山环绕的城池,在一片孤峭的山峻之中,肆意潇洒,披带一抹苍翠欲滴的骄横,既使横梗在那里,也显得徜徉而写意。
楚室晓一怔停步,他刚好跨上堤坝一座拱桥的阶梯,清风徐来,吹过湖面,泛起阵阵的涟漪,突然荡漾的波纹无形的旋转,组成片片皆瓣的莲花雏形之状,慢慢盛开,未及展现,并瞬间坠落,跌入粼粼波光的水中,怪异至极。
“是莲么…”楚室晓疑惑的呼了一声,还来不及细看,并听到一句禅语“十如,十法界、三世间,妙法自然,谓之一念三千!”隐隐土道的路边一位披着法纱的僧人,念着决议禅语,纤尘不染的踏行而来,他眉长而清隽,十分的庄严而凝重,若不是一身避入世外寰宇的法相,定然会误会这是一个绝世渐染熏陶的君雅士人。
“道余绰,你的莲华渺然,不足以支撑庞大的三千世界,看来这衍佛之境,你们莲宗不为净土,天道转轮回,小僧毗无现路过因而有疑特来见教,见过宗门师兄。”那位俊秀甚清华的僧人似乎也看到了莲瓣成型,却瞬间化掉的法相,所以不辞言谈,举止明净禅和,有儒雅致的说道。
泛起波澜的湖面又趋于平静,恰恰仿佛岁月静好的地方,一派闲适耽逸,原来那位妙喻精湛的僧人自称为“毗无现”,显然这是出家之人的法号,此刻循着铺陈俗世尘埃的土路,法驾莅临,竟然与趋于平静的湖面,对酌起三千世界的取舍得失,令人玄妙又茫然无措,既捉摸不透,又难以顷刻之间并理解其意。
本来无趣的路上,被这突然出现的足音跫然,撩拨的心弦,顿时随着堤岸的边缘,开始悸动。
楚室晓手中还牵着那头愚笨的毛驴缰绳,他仅是一名显得格格不入的外人,与岿然成一世界的湖、堤、路恍惚而不真切,要不是身后那驴面拱了一拱他的膝弯,不至于不察觉那泛起微微波澜的湖畔滩涂,浅浅泥淖印迹,湿了鞋履,走来一位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一袭白袍青年之僧,他与堤岸路面上的那位毗无现不同,不是那么的隽秀典雅反而平淡无奇,唯有一身旷达的随性而为,堪为流露,他很瘦很峭,仿佛山峰一般坚韧而挺拔,一双窖藏如泉水酿制而醇厚的眼目,含着深邃而皎洁若霁月一般明亮的星光,顿时将秀气近妖冶的衫缕僧人给比了下去。
“一念三千不过一心三观,就具有三千种世间。这三千种世间,都不过是具在介尔微细一念心中,谓之“一念三千”,亦名“性具”,或名“理具”。依此理具三千,而有事造三千。想来毗师兄不过虚有其形,难得其神,既然你也看透了不成凝形的莲瓣破绽,那么此间比法,谁为南方正统宗门,还须商酌一二!”隔着波光粼粼的镜湖,气势雍容严正的白袍年轻僧人,没有顾及鞋底的沾湿,他昂起头来,一瞥秀雅若尘埃不染的习习沐风之中,惊扰繁华落尽的同门不同宗的佛家传人,一时耐不住克制,并欲掰分孰是孰非,南方正居佛门,堪为莲宗及天台宗,两宗皆为汉传佛教,经北魏成形,梁齐趋于盛况,既然有多释义,那么衍变为两宗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偏偏诸宗之间,因地域所限,都曾盛极一时,但莲宗逐渐脱离士族,沾染普天大众,更为广泛。
天台宗陈时兴起,之前往往称为“华宗”,经南陈推崇,俨然一跃成国教之势,所以南方正统之争已经辩驳了数百年,却因为统治者的轮流转变,一方兴起,一方蛰伏。梁时莲宗又称净土宗兴盛,其祖师昙鸾被梁武帝称作“肉身菩萨”,后来经二祖“道绰”弘扬,正式开宗明义,传授弟子,屹立在于南朝不衰。
白袍僧人虽是染了尘埃,但他却莲开几度,不甚平凡,其道号曰道余绰,正是莲宗祖师道绰的亲传弟子,年纪轻轻就也佛法精湛、技艺超群,于音律诸经六识皆通,堪为佛门百年一遇的天才,但因为始终不能窥探妙法真谛,于莲状雏形很难维持一刻钟,于是刻意着相,将修行停滞。今日本是修习精要,于天地日月精华,养蓄已久,但不料有陌生人的闯入,让他一切徒劳无功,进益全无。
毗无现也是偶遇道余绰,他本来想避开,却因为那拱桥上一人一驴的患得患失,不禁露出了真身,自诩为俊秀无双,当看到那一副近乎精雕玉琢的面孔在徐徐拂来的俗尘中,风华而绝代,于是走了出来,想借此机会争一争佛门的正统之居。
楚室晓一愣过后,兴致全无,他不像红尘若素的裹挟一般,竟然冷漠酷削的近乎无情,仿佛那两位高深莫测的僧侣不足以匹配这无尽放达的孤峭,他更为忝居得道万法精辟的实力高僧,而映衬在清秀水湖的枕畔,陋俗粗劣的布衣,随着拙笨的一头牲口,竟然换做桥上弱水三千的取舀,很是奇妙、诡谲。
“这人是谁?”毗无现挑了挑眉,有些紧皱阔朗高展的额头,面容澄静,内心却泛起波澜,这桥上的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