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上隐隐约约荡漾来一片似鱼鳞的波光,因灼灼秋实的漫不经心,所以更添漫山遍野的菊黄,无尽绚烂,而包裹在墙身里的石砖,随草木丛生,俨然数百多年的恒古苍邃。这时不禁慢慢的随心性变化,偶尔让城关漫道上的节楼巍巍高耸,期待的似是故人而来的颠簸。
城依然是那座城,稳健而朴实,远远一瞥来的翠秀,分不清是山陵与石木,然而秋风过处,还是很醒楚,北临峭壁,烽燧高台,那一个险字了得,偏偏融入进水流冲刷的激荡里,逐渐的击渚而悲,有种万类霜天竟自由的洒脱,边鸿叫日,汉阙剑歌。
不忘云天秋晓,正紫塞故垒,这关山万里的一片初始。
那披罩一身鹤衣大氅的人并有一种骑跨汉马嘶风的铁衣寒染,红晓也勾,安辔备鞍,竟然也不逊于他们这些久经沙场的悍烈之风,原来这人不但有顾影自怜来的士人之雅,而且存有一股浊气,时刻警惕着金戈铁马的北雁叫秋风。
“你是管家的人,那位羽毛断叙,博带衣冠的管氏少主!”陆风眠对着隐藏在氅衣之下的俊秀面容,有些为其风采所折,悠然一见,淡淡的说道。
鲁广达没有转过身来,面对身后这位京都派来的遣使,他眉头紧皱,陆风眠点明此人的身份,是想要他有所抉择,他们这些外将,总是有些不羁的痞气,让人不甚安心,这才一遍又一遍的提醒,不要行差踏错,于是微微偏首,示意无妨。
鹤衣大氅下那自称是管自行的人,也拘礼垂首,明白其中的意思,所以开口一回,对陆风眠说道:“陆左骑将军何须客气,小生的来意也言明,不过眼下有些话愿私下而说,不为肃穆庄严的使命,只单单有缘一见,为这繁琐的时局,剖析一下拙见可否!”说罢微微一躬身。
陆风眠这时才发觉这人的身躯好纤柔,难道这就是士族自居的风尚,虽是优美之姿映来朝霞出尘,但总有一丝疑惑让人不解,果然麈尾容止之流非同凡响,一时迷惑,为其所倾倒。
管自行沉默的绕过陆风眠,来到城堞边的鲁广达身后,此人的身上染有熏香,配有环佩,行走之间叮咚如泉水泠泠,一时靠近,在这蛮荒静匿塞上如寒之地,竟然省醒如潮,共聊一引并感觉回首去离时故里烟郭的暮日纷纷。
“中领军大人不以为然么!”管自行乔立于畔,不紧不慢的说着。
鲁广达自是很尊崇名士的风俊,也向往当时王谢之门的率性放达,他们挽大厦于将倾,也是他所佩服的豪情,眼前之人虽秀气如女子,但那份慷慨的性情令人心折,每每看遍这万里河山,总有些不舍,但这人却用另外一种意境来熏陶他的心绪,果然是军人做久了,并忘了这份文人的陶冶,当下不在拘礼于偏见,有感而发的说道:“管家少主,鲁某本也听闻你们不入世多年,如今为这艰难的时局不惜洗许风尘的前来,当扫帚驱履,一尽地主之谊!”
“中领军将军这是谦逊了,小生虽出至管家,但一生仰慕前梁时一代白袍之姿的风采,所以当然不忘这份难以靖平之难的国辱。”管自行抬起氅服之下俊秀的脸庞,眼睛里的一抹亮色耀眼的很是澄净无邪,真挚的似乎一诉衷肠,也不能弥补那甚是无辜的模样,直到沉沉寂寥的说来,听得是那么的细腻,果决。
一衣白袍陈庆之,谁人不识,这管自行果然深谙揪人痛处,也深表同情,鲁广达眼中闪烁着灼热的光芒,北伐河山的豪情,时刻有之,但此刻却是扼守关隘,不让隋师南来渡江才是正经,这种奢望随着淮北陷落,宣帝中兴后,并一去不复返,内心一阵忐忑,才抚平心惊,望着烽燧高台下的城草木深,如声断谯门,寒鸦万点的凄凉,将山抹微云的回首旧事,此刻忆来。
鲁广达笑了一笑,以微不可察的轻叹,不露声色的说道:“那今时今日,我们又该何去何从!”
管自行听出了这位站立在城堞边,官居中领军一职手握石头城军权之人,所说的浅殇,原来也这么悲壮与唏嘘。他不是不知道该何去何从,而是想听听他的见解是否不谋而合,他们还是要奉行这汉室正统最后一脉的江山永承,就算手段有些晦暗,过往云烟,只待名编青史诸后评说,于是并伸手除下披罩的沿领,露出了儒生装扮的青簪华发,绾髻如门生。云岭苍翠,羽扇纶巾,何等的翩然出尘。
“这倒是为难小生了,不过外乱伊始,不及内耗频生,如不能团结一致,弥平这些祸根,焉知吾辈不可重塑一次当初淝水之战的盛况。”管自行俊秀的脸上焕发出神采奕奕,他当然想乌衣巷里慕堂前的风流集聚,但不知是北府遴选的谢玄,还是东山再起的谢安,此刻娓娓说来,倒也十分的动听。
鲁广达却是另外一番思绪,时过境迁,如今不在政局清明,他们也不能比拟前人,有的只是争权夺利,管自行所说的祸根,许是这些积累的弊端,也是来至据传府与括易一室的实质争斗,江夏军早也在他回京述职时名存实亡,此刻不过是外调的番军,离朝堂中心久矣,廉波老矣尚能饭否,他鲁广达并如老将的悲凉,守的也仅仅只是这石头城的一遇天险,竟然大陈皇室欲覆灭这些祸根,那么他又能如何。
陆风眠感觉到了这一丝悲呛,沉着冷静,对着也有所取舍的鲁广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