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氏更担心的是婉苏过于端良,无法适应内廷的尔虞我诈。
嫁为士族宗孙之妇,当然也不能一味地恭顺贤良,得比普通执掌一家中馈的女子掌握更多知识技巧,需得更有主见,甚至还需要一定剖析时势的能力,但一般而言,对未来宗妇的培教都不会以阴谋诡诈为主,更何况婉苏原本要嫁的是崔宁,两家世代联姻,卢家的女儿在崔门为宗妇,根本不需要阴谋诡诈。
婉苏毕竟还小,也并不可能嫁入夫家就直接执掌内务,正常的情况下,姜氏只需要着重培养婉苏的大局观,之于具体处办内务,还得看未来婆母的教导,以及用实事磨砾,合格称职的宗妇都不是一蹴而就,然而婉苏现在却要成为太子妃,立即面对的就是如何跟谢夫人、贺夫人等等妃嫔明争暗斗的难题,更不要说就算紫微府里,那个能在宫宴上公然讥嘲心宿君跪求为太子姬媵的梁氏女绝对不是盏省油的灯,还有一个虞良娣,她是皇后的亲侄女,太子对她也必然会予以照庇。
婉苏的婚事已经成为定局了,姜氏最关心的还是婉苏怎么处理内廷更加复杂的人事关系。
“茵妹妹是为他人利用,她并不知道她这些话是在挑拨离间,茵妹妹是真的为我打抱不平,因此女儿没有当面反驳茵妹妹,只问了她是从何处听得那些闲言碎语,知道是从崔门内宅传出的话,女儿更觉不能轻疏了,可茵妹妹年岁还小,并不懂得其中的利害,她又和那位族嫂极其亲近,因此女儿觉得先不用告诉茵妹妹,但为防茵妹妹日后再被利用,女儿才决定把这件事告诉阿娘。”
听婉苏考虑得这般周道,姜氏心中的悒郁才略消减了些,她拍拍婉苏的肩,让她坐正,姜氏很严肃地剖析这件事情:“皇后受到了斥罚,具体内情鲜有人知,朝野间的议论也都只是跟郑良人遇害一事有关,但陛下并没有因此就训斥太子,因此陛下应当并没有易储的意向。可不管是长平郑,还是江东贺,他们的视角都会倾向于他们有力的情势,可太子身后毕竟还有我们范阳卢支持,陛下已经择定了婚期,大婚之喜也在有条不紊地筹办,这桩婚事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生变的了。
因此才会有人想要离间你和太子的关系,又或者说想借你的手,不利于王五娘。王五娘的祖父临沂公自来忠事于君国,只要陛下不生易储之心,临沂公就绝不会与太子为敌,婉苏,你能信任王五娘,不受挑拨之辞,你做得很对,关于崔家族中那个族妇是被人利用,还是被人收买,这其实不是关键。”
婉苏点着头:“不管是被利用还是被收买,这枚棋子的作用无非就是挑拨离间,如果仅仅因为此事,舅祖父便重处族人,甚至还会造成与姻亲反目的恶果,就眼下的时势,对太子而言都没有好处。”
“那你可知何为关键?”
“如果背后指使崔家族嫂的人是梁四娘及虞二娘也还罢了,但如果是危宿、角宿二君,说不定崔门的姻亲中,已经有人投向了东宫的敌对阵营。”
姜氏长叹:“卢、崔、姜三门,因为东渡至建康,历代积攒的产业损失殆尽,逼于无奈,不得不遣散大部丁勇,根基其实大为削弱,否则也不至于会为贺、张等等江东的豪阀所制了。现在咱们对太子殿下的支持,其实无非基于对乔贵士族群体还存在极大的影响力,这就有助于在朝堂之上的谏争,可论及真正的实力,还是不足以让太子安枕无忧的,而我们的亲族中,确有不少持观望的态度,毕竟,如今为乱世,危宿君、角宿君都有权阀所持的外军拥戴,也确有实力扞动储位。”
婉苏沉默不语。
她知道太子能够得以顺利登位,多靠陛下及临沂公等等的苦心运筹,甚至还有心宿军所领的中军做为坚实的保障,建康城未起大乱,纵然君帝突然崩逝,太子也能持遗诏率先掌握主动。
可要真正完成打压权阀的大计,纵然在太子登位之后,也难以一蹴而就,当年她正是因为看不懂这些局势,只一味规劝陛下应当宽宏仁厚……君权得以增固,不是她和范阳卢的功劳,陛下的身边,一直有临沂公运筹帷幄,一直有瀛姝分忧解难,而她甚至无法维持内廷的平和,有多少次,都是瀛姝救下她的性命,她才避免了被阴谋毒害,稀里糊涂死于深宫。
她这皇后,在瀛姝面前,黯淡无光。
因此她郁悒悲凄,积愁成疾,璇儿还那么小,她就已经耗得油尽灯枯,临死之前,她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孩子能不能在那座阴森的皇宫里活下去。
她的前生,着实太无能。
“王五娘现为中女史,侍值于乾阳殿,她虽跟你一样,锦衣玉食的长大,没有经遇风波险恶,可她能受到陛下的信重,有好几桩宫里的事案,都有她参涉其中,我想她的才智及胆识,的确非普通闺秀可比。
她如今为贺、郑两位夫人视为威胁,是因她表面上助益着谢夫人,但据你祖父推测,王五娘的姻缘多半不会落在东宫,因此不管太子对她如何看待,你都不需太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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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苏就更不言语了。
她担心的从来不是瀛姝会入东宫,她担心的是瀛姝的命运已经改变,多半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