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颊贴在他胸膛上的那一刻,我就已经通过他的体温以及那熟悉的淡淡古檀香辨认出了他的身份。
心有余悸地猛松一口气,我尴尬嗔怪:“你不是在屋里看书么?怎么也跑出来了。”
他力度很轻地拍拍我护住脑壳的小白兔毛绒帽子,拿我没办法道:“就知道你不听话。”
我低头,心虚咬住嘴唇,“我、就是想去看看嘛,好歹,他之前拼命保护过我。”
他嗯了声,握住我的手温柔说:“我陪你一起去。”
我意外昂头,开心地搂住他腰:“好,谢谢你,阿九。”
“客气什么,本王对你,何时不近人情了?”他宠溺地敲了下我脑门子。
夜里雪稍稍停了一会儿,但寒风却比白天还要刺骨。
血绫怕冷就化成原形躲进了我的袖子里。
我和九苍赶到金家,已是夜里十点。
金家的灯火还亮着,金万和与他老婆守在自家大儿子床前,端水送药,一刻也不敢懈怠闭眼……
窗外风声呼啸凶猛,屋内的中年女人边给儿子喂水,边小声抽泣。
“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熬过这一晚,你说这孩子,怎么一点也不像我们,我们也是为他好,他是半点都不明白我们的苦心啊!”
金万和寒着脸烦闷道:
“都是你养出来的狗东西!不懂感恩,事事拖后腿!看着,是不中用了,和你这婆娘一样,都是废物!当初我花了八千块钱把你娶进门,早知今日,有这八千块钱,我还不如在外面买个野种!”
女人在屋里哭哭啼啼地埋怨:
“你这老东西胡说些什么呢!儿子好歹是你的亲生骨肉,你怎么能在儿子的病床前说这种话呢!
要怪,你怎么不怪自己年轻的时候游手好闲,家里根本没几个钱呢!
但凡你身上有一丁点积蓄,儿子也不至于没钱治病。”
“治病治病!他这病,是有钱能治好的吗!
当初那个女娃子,我就说了,我不养赔钱货,没想到儿子也是个赔钱玩意,我供他上学,上大学,这不是钱吗!
我还想着孩子长大了,能赚钱补贴家里呢!没想到,正是打工赚钱的年龄,他不争气地又得上了这种病!”
“儿子得病,也不是他自己想得的啊!孩子已经够可怜了,你现在还说这种话,你有没有良心啊!”
“我是没良心!良心算什么,良心能给我们金家传宗接代吗!
我现在已经快五十了,我还想着养儿防老呢,这回可好,二十多年心血,全打水漂了!
我当年就该听人家的话,把你给休了!重新找一个婆娘继续生孩子,就算生不出儿子,也好过老了老了,成无儿无女的老光棍了!
现在但凡家里还有个孩子,哪怕是丫头片子,我都不至于以后死了都没人买棺材!”
“你这死老头子,你讲点道理好不好,当年要不是为了给你生那个死丫头,月子地里你赶我下塘摸虾,我怎么可能再也生不了孩子!”
“行了行了,我不想听你狡辩,你在屋里看着他,我去老甄家,问问有没有价格合适的棺材,得给他备上了,还有坟地还没看呢。
村里看事最准的是老祝那个王八蛋,现在也不能找他了,他要是知道咱家出事,估计开心的大牙都能笑掉!”
“我可怜的孩子啊,喝口水吧,妈求你了……”
堂屋门打开,金万和披着大棉袄,拿上手电出门。
风雪袭进屋内,胖女人靠住桌子倒头就睡。
我和九苍进屋,屋里虽然烧着火盆,可四面墙壁好似能透进寒风一般,整间房,都冷的像个冰窖。
火盆的暖意,微乎其微。
桌子上还放着一碗热水,我把水碗拿过来,用勺子舀了一勺白水,吹一吹,坐到男人的床边,小心地喂给男人。
水送到男人嘴边,一滴也灌不进去。
我赶紧用纸巾轻轻给他擦拭去唇角的水渍。
他突然睁开眼睛,目光浑浊,双眸凝满失望的泪水,见到我,脸上有了笑意:“妹妹……”
我顿住。
他原来,是在装睡。
那刚才金万和说的话……他岂不是都听见了。
我端着水碗,片刻后反应过来,又赶紧另舀了一勺送过去:“哥,喝点水吧。”
他这回,乖乖张嘴把水喝了。
我给他喂了大半碗水,他的两瓣唇才稍稍恢复几分血色。
喝完水,我扶他从床上坐起来,把棉袄给他披上。
他抬眼瞧见我身边的九苍,笑了笑,没追问。
“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病情恶化……”我心情沉重地询问。
他靠在床头,笑着摇了摇脑袋,虚弱道:
“自从得了这个病,我的身体就一天不如一天了,虽然爸妈掏空家底给我买药,可我的身子骨不争气,总是好不起来。
入冬以后,我就明显感觉到自己不太行了,昨晚,不小心摔了一跤……是大限将至了,没什么值得难受的。”
他说着,抬起瘦成皮包骨,好似秋冬跌落枝头的粗糙树杈般的一只大手,动作极轻地抚上我脑袋,皱眉有气无力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