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礼。”
“赐座。”
西太后略带年老的声音响起,还夹杂着一丝疲惫。
明媚儿谢恩起身,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忠嬷嬷。
见忠嬷嬷没有叫人给她拿圆凳的意思,略一犹豫便坐到了西太后身侧的榻上。
从前她位分低时,偶有能来西太后宫中的机会也只是坐圆凳。
如今位列妃位,按照规矩,只要西太后默许,她是可以坐在小榻上的。
只是她和西太后素来没有什么往来,这个距离对她们来说未免有两分亲密。
明媚儿刚一坐下,就有一个宫女端着茶盏走上来。
明媚儿主动为西太后端茶,放在西太后面前。
借着端茶的机会,抬眸看到了西太后的神色。
西太后没有上妆,保养得当的皮肤上有些细密的皱纹,但依稀可见年轻时候的姿容不凡。
只是此时,她眼下有些乌青,可见是已经连日睡不好了。
明媚儿放下茶盏时的动作不太熟练,不小心被茶盏壁烫了一下,她控制不住抖了抖,茶盏盖被她碰歪稍移,里面的茶水微微溢出,落在明媚儿的手指上。
幸好茶温都是八分烫,落在手上有些热,还不至于烫伤的地步。
“臣妾笨手笨脚,请太后娘娘责罚。”明媚儿将茶盏放好后请罪。
西太后摆摆手,看着明媚儿笨手笨脚的样子,轻轻呼出一口浊气,像是又老了一岁。
“罢了,起来坐吧,哀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罚你,要怪只能怪皇帝,将你宠的什么规矩都不会。”
西太后话语中是责怪,但表情上没有一丝责怪的意思,有的只有一瞬间的落寞。
明媚儿动作僵硬一瞬,微微抿唇:“太后娘娘,臣妾以后一定会好好学习宫中礼仪,不会再让陛下和娘娘费心。”
西太后端起面前的茶盏,忠嬷嬷走上前想将西太后手中这杯微微有些溢出,沾湿了盏身的茶水换掉,被西太后摇头拒绝了。
西太后就着这盏茶饮了一大口,温热的茶水进入口腔、划过咽喉,最后落入胃里,驱散了大半寒气。
“不必,皇帝既然愿意宠你,哀家也不想做这个恶人,总归皇帝才是天子,只要他想宠你,世上所有人都不能够对你指手画脚。”
西太后似是无意闲谈般随口说道。
“……”
明媚儿能听懂西太后的弦外之音,但她不知如何回应,只能沉默坐回榻上,干巴巴说了一句: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臣妾不好恃宠而骄,给皇室丢脸。”
西太后抬眸看着明媚儿低头乖顺的样子,想起她第一次见明媚儿时,明媚儿也是如此乖顺,只是比起今日的从容,更多了几分小心翼翼和惶恐。
还有明媚儿刚出月子时她曾传过她一次。
那时的她脸色苍白,虚弱至极,只是静悄悄,规规矩矩站在那里就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人们对于美好易碎的事物通常都大致分为两派,一派是想毁灭这种美好,一派是想保护这种美好。
西太后浸淫后宫多年,也曾在尔虞我诈中偏激过、疯狂过,失去过自我,是第一派。
但如今或许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景文帝长大,能够独当一面,她经历的事情已经太多太多了,反而生出两分仁慈来。
又或许是常年礼佛,有了些成效。
总之,比起从前,她心慈手软了很多。
看到明媚儿如同被暴风雨摧残过还屹立在枝头,摇摇欲坠却还在努力生长的茉莉花一般,她就不忍心下手了。
毕竟,她耳聪目明,还不到人老糊涂的时候,更不是不明白事理之人。
因为皇帝对明媚儿的格外偏爱,她的注意力也更多地放在明媚儿身上。
对于曾经发生在明媚儿身上的一切,她深表同情,自认为如果是她经历了明媚儿的一切,她可能早就会控制不住的发疯了。
发疯是理所当然,但是不发疯的委曲求全,失魂落魄带来的破碎感,更让人觉得心怀愧疚,想要弥补。
毕竟大多数的人都是刀子不扎在自己身上不疼的。
她作为上位者之一,自然也更喜欢看到底下人和睦相处,哪怕是伪装的,哪怕是带着血和痛的。
总之不管怎么说,明媚儿的行为,在一定程度上取悦到了她,让她所有说教都说不出来了,反而还生出来两分同情和怜惜。
所以,她变成了第二种,想要保护这种美好,便不去插手明媚儿和皇帝之间的事情。
至少,她不会再给她平添伤害了。
只是很多时候,很多事,都是事与愿违。
“一大早就从南河行宫过来,累了吧?喝口茶歇歇。”
“多谢太后娘娘体恤。”明媚儿谢恩。
明媚儿用衣袖遮挡,唇畔轻轻沾了沾茶盏边,没喝。
“俪妃,既然你如今已经回宫了,有时间便去咸福宫看看你的孩子吧。”
西太后等明媚儿放下茶盏后,眼神在茶盏上留了一瞬,才抬头看向明媚儿说道。
明媚儿的表情紧绷一下,唇角平平,紧张问道:“太后娘娘可是鸣玉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