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柳邕不过是打了个瞌睡,头碰在桌上,再抬起时,颈边已经多了一柄冰凉的利刃。
柳邕吓了一大跳,“苏公公,这是,这是做什么!”
苏廷佑咧嘴一笑,“柳起居郎只要与沈舍人一般安静乖巧,咱家是不会伤你性命的。”
柳邕惶惶然去看沈晏,
再看沈晏眼中,神色清明,哪还有一丝困倦?
柳邕惊怒,苏廷佑竟然御前放肆!
再看明黄纱帐之内,圣人傍晚喝了汤药,依旧安安静静睡在那儿。
被内侍拿刀架在脖子上,这恐怕是柳邕这辈子最屈辱的一件事了,混蛋!
他刚要暴走,接触到沈晏的眼神,憋屈地坐了回去。
“苏公公要某等做什么?”沈晏声音冷清。
苏廷佑嘿嘿一笑:“不要二位做什么,只要二位一会儿什么都莫听、莫看,在这册子上如实写上太子不堪大任,圣人临终前传位于二殿下即可。”
柳邕立即摔了笔:“你们这是谋权篡位!”
反抗的后果便是刀离脖子更近了,印出一丝浅浅血痕。
沈晏依旧冷冷清清:“好。”
柳邕猛地看向他,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
“沈兄你——”
“沈舍人真是能屈能伸,大丈夫是也。”二皇子轻笑一声,从侧殿走了出来。
殿外乌云蔽月,暗雷滚滚,气氛低沉,似有风雨欲来。
二皇子径直走到龙床跟前掀开皇帝身上的被子,“耶耶,儿子来看您了。”语气一同以往的亲昵。
圣人被惊醒,看到他的脸,喉咙激动得发出“嗬嗬”的声音,却无力坐起来或是说什么。
柳邕知道圣人病重,却不知道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二皇子体贴地替他将被子重新盖好,一副孝顺模样,然而接下来说出的话却是那么冰冷。
“写吧,待写完了,父皇也可以安心去了。”
柳邕抖着嘴,不肯动笔。
沈晏看着他,“写可以。”
二皇子又笑了,“沈三郎啊,我们这群人里打小就你心眼最多,说吧,有什么条件?”
“高官厚禄、爵位、金银?”
“沈兄,不能写啊!不能写!你只要动了这笔,太子殿下会是什么样下场,你我又会是什么下场?!动静这么大,禁军很快就会来的!”
“禁军?”二皇子似听了什么笑话一般,嗤地笑出声,“你是说眼下带着南衙禁军堵在承天门下的陈槐?”
柳邕愕然,连禁军都……
沈晏安静跪坐在那儿,并不理会柳邕的激愤,平静道:“让他们将脖子上刀拿开,离我十丈远。”
苏廷佑面色有些警戒。
不过沈晏与柳邕身上皆未佩刀,手无寸铁的书生,又是跪坐,坐姿是最无害的,有何可惧?
二皇子点了头,那二人便退开了。
不过短短数语,顷刻便成,沈晏放下笔,“二殿下看看这般写可对?”
苏廷佑喜形于色,这便伸手去取,却被沈晏隔开。
二皇子冷眼扫过去,沈晏面色淡然,“起居注乃记录圣人言行,腌臜之人,岂可近身?”
二皇子微笑,“你们这些文臣就是破规矩多,罢了。”
他放松了警惕,负手走近,低下身子去瞧那册子——
柳邕被溅了满脸的血,脸上触感还温热着,已是呆在了原地。
瞳孔倒映出仰面倒下的二皇子身形,脸上犹带着一丝微笑。
沈晏慢条斯理地低下头去用绢纸擦拭从靴筒中抽出的刀片。
这是崔令鸢一早出门前塞给他的,她一般用来刮鱼鳞,眼下上头还沾着些鱼腥气。
又小巧又薄利,方便随身藏带。
突生变故,苏廷佑惊叫一声,顿时顾不上满地打滚的二皇子,从侧殿跑了。
而这时,方才还病得气若游丝的圣人从榻上坐了起来,一副身体康健的样子。
二皇子捂着颈,方才那一刀未划得很深,只让他疼痛不已,一时半会儿还不至于丧命。
鲜血涓涓涌出,圣人迈步下了殿阶,来到他面前。
二皇子努力伸出另一只手,拽住圣人的裤脚:“父皇,您……沈舍人不臣之心……”
“皇子李承,谋反未遂,贬为庶人。”
“季、陈二家,成年无论男女斩首,其余流放儋州。”
“其余交由太子处置。”
当着二皇子的面,圣人彻底绝了他的希望。
圣人并未怒斥或责骂他什么,只是失望,垂眸叹息:“二郎啊,你终究还是走了这一步。”
那丸药,他根本没吃,装了这四五天的病。
若没有这四五天的经历,眼下看着亲手带大的孩子这般痛苦的模样,圣人不可能不心疼,然而方才听了那些话,现在心寒彻底。
二皇子的挣扎渐渐小了下去。
血流干、流净,流出了紫宸殿,沿着白玉堆砌而成的殿阶蜿蜒而下,将上头雕刻的龙首染成了血红色。
一场在筹谋之初就被察觉的宫变,圣人容忍至今也是为了彻底肃清朝廷中有异心之人。
柳邕迟钝的脑子似乎渐渐转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