扇对她投以期盼的目光。
她本来是佝偻着出去,转念一想,自己在门外还是可以扬起头来,于是挺直了身子,走廊静悄悄的,护士站恰好没人,头顶的灯光跟恐怖电影里面一样渗人,把地上的黑白地砖切割成些不规则几何形状。
她又偷偷摸摸返回屋里,发现云扇已经躺回了床上,费尔南多则站在床边沉默地看她,他的脸半明半暗,像一个从天而降的武士。
她站在原地,僵住了身体。
正当她准备为自己找个蹩脚的理由时,费尔南多却俯身问云扇:“你想去山上看月亮,对吗?”他的声音一字一顿,问得十分认真,他的眼睛又十足温柔,倾泻出一片月光。
云扇眨巴眨巴眼睛,点头说是。
费尔南多熟练掌握值班护士的作息和轨迹,帮她们巧妙躲过了护士的追寻。他推着云扇在医院门前的平地奔跑,云扇笑得很大声,那天的夜风微凉,月亮十分圆。
云扇要去的那座山不高,就在医院后面,周围人喜欢顺着马路向山顶散步,其实山中的月亮更看不完全,一会儿被遮天蔽日的大树遮住,一会儿被盘山的公路挡住了视野。
盛夏夜晚,山里的蝉好像用尽生命在呐喊。
云扇笑起来嘴角有两个梨涡,快要掉光的头发随风飘动。她像是个久病初愈的人,眼里富有神采和希望。
费尔南多攥着轮椅上的扶手,指节泛白。
其实云扇自己就能把轮椅用得很好,她要求费尔南多放手时,他像一片衰败的落叶。
她给楚亦可展示了她独特的转弯技巧,甚至还自己下了一个大坡。
当然还有那晚的月亮,她从未那样仔细地观察月亮,观察她的微小变化,她的纹理褶皱。
次日,楚亦可去看她时,她正端坐在轮椅上,脖子上围了一块破破烂烂的大块布料,面前摆着一个底座可少量储物的全身镜,地上铺了一大片不知哪里搜罗来的塑料布,轮椅把那塑料布压出两道深深的压痕,上面还掉了许多截头发。
一见她来,云扇便气鼓鼓地控诉费尔南多听不懂她的需求,费尔南多腰上挂了个工具袋,像一位真正的理发师那样,仔细修剪云扇所剩无多的头发,他无辜表示:“我已经尽了我最大努力。”
最后楚亦可拿着自己便携款的刮眉刀帮她处理最后一层头发,她的头发枯如杂草,刮眉刀的刀刃并不锋利,头发被轻轻一刮便掉落在地。
她摇着轮椅,在镜子面前左照右照,问楚亦可:“我现在像不像《重庆森林》里王菲那个造型?”
楚亦可正上前去扶着她的轮椅,费尔南多则是清理地上的碎发,他说:“我想她的头发应该比你现在的十倍还多吧!”
“你又没看过《重庆森林》!”云扇甩出这句有力的反驳,费尔南多不说话了。
------
“袁定前的人突然从云南转移去了深圳,目前还在观望他们有什么动作。”
一位身着黑西装的男人微俯着身,向旁边的男人汇报。
那男人同样穿一身黑色西装,他戴一副金丝眼镜,手里正拿着份文件。
“袁总,您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出去了。”先前的男人说完这句话,许久没等来回复,一时间屋内噤若寒蝉,他垂头盯着繁复花纹的地毯,手捏着裤缝,掌心出了汗。
不知过了多久,袁令舟终于开口:“老爷子最近怎么样了?”
“袁董身体还好,但……”他顿了一瞬,接着说,“但他现在的医疗团队,除了主治医师,其他都被换了。”
眼前的男人嘴角浮起隐约的笑意,只听他冷哼一声,漫不经心地问:“你说他们是想掩耳盗铃……还是釜底抽薪?”
男人顿时出了一身冷汗,这种问题回答不好,职业生涯就此断送也是有可能的。
“行了,你先出去吧。”
那男人如获大赦,躬着身子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