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傅自濡一杯接着一杯饮酒,喝的又快又急,清亮的酒液顺着胡须滑落,浸湿衣襟。
坐在一旁的陈瑕张了张嘴,没敢劝。
饭桌上,傅维崧如坐针毡,今天是中秋,本以为会热热闹闹,一扫沉疴,谁承想……
“中秋谁与共孤光,把盏凄然北望。”
傅自濡有些醉了,握住老妻的手,难得泄露情绪,颓然道:“壮志难酬,壮志难酬!”
陈瑕见他面色酡红,醉眼迷离,忙喊两个仆妇:“快扶老爷回房。”
“再叫厨房煮些醒酒汤。”
陈瑕无力顾及一双儿女,丢下一句:“夜深了,你们也快去歇息”后跟在傅自濡后面走了。
徒留傅维崧和傅妙宁面面相觑。
“哥哥,爹怎么了?”
“唉。”傅维崧重重叹了一口气:“爹被排挤了。”
“什么!”傅妙宁骤然听闻噩耗,惊讶不已:“爹的人缘说不上多好但也不至于遭人排挤吧。”
“谁让爹与陛下的想法相左呢。这也就罢了,也不知是谁开的头,寻几个不痛不痒的由头上折子参爹。”
“这下好了,陛下记起爹了。”
傅维崧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当初,爹主张迁都南避,唉,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
傅妙宁皱起细细的眉,略一思索便想通其中关窍。
新皇是主战派,登基后大力扶植的也是主战派。
“完了,这可如何是好?”
爹以后定是举步维艰,仕途之路……
傅维崧又喝了一杯酒:“就是无解爹才会如此惆怅。”
兄妹俩对视一眼,相顾无言。两人都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父亲的处境堪忧,他们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婵娟不知俗人事,照空倾洒银辉光。
傅维崧举头望月,喃喃道:“阿姐,不知你身在何处,是否与我共赏这月色呢?”
苦寻无果,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慢慢接受了阿姐可能身陨的事实。
周彦章离开上京去了任地,但离上京不远,他时常寄信来打探阿姐的消息。
傅维崧又倒了一杯酒:“阿姐,这杯敬你。”
“维崧。”傅妙静站在小院,举头望月。
“那日是我失察,竟没能认出你,是我不好。”
“是阿姐不好。”
今夜金风送爽,丹桂飘香,银蟾光满,应阖家欢聚,临轩玩月,但绿玉却没这个雅兴。
这番话夫人已来来回回说了数次,她似魔怔一般。
自大人拂袖而去后,小院的气氛一日赛一日的压抑。
夫人整日不与人说话,也不吃东西,就立在廊下,抬头看天空。
她本就瘦,近段时间不吃东西便更瘦了,衣服都撑不起来,风一吹,空荡荡的,好似衣服里面裹了具骷髅。
一瘦,眼睛就大的明显,眼里也无光,显得阴恻恻的。
这样的一双眼直勾勾看着院内奴仆动作。
小院所有的奴仆都换了一茬,猛见主人这副做派,加上小院又在林中,心里不由害怕,动作都小心翼翼,个个屏气凝神,连一丝声响都不敢发出。
“夫人,我们回去罢,该吃晚膳了。”绿玉劝道。
晚膳早已备好,十分丰盛,各色珍馐佳肴满满当当铺满了诺大的紫檀木圆桌,但夫人却视若无睹,赖在庭院不肯挪步。
无法,绿玉只能陪着,并吩咐厨房热着饭菜,好叫夫人随时能吃。
傅妙静对绿玉的话置若罔闻,依旧高昂着头,望着月亮。
绿玉想了想,道:“大人不是故意不来,是有要事在身,忙完了肯定会来看夫人的。”
听到‘大人’二字,傅妙静呆滞的眼珠转了转,扭头看向绿玉。
绿玉一喜,忙不迭将她所知道的都告诉夫人:“朝中正清算俞党呢,都怪俞恺这个奸臣,要不是他怂恿陛下亲征,我朝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境界,国威丧尽,连陛下都被人掳了去!真是可恨!”
“大人身为翰林院修撰,新皇又刚刚登基,肯定要将此大事记录在册,编写史书。”
没听见想听的,傅妙静抬起没有神采的眼睛,复望明月:“是我不好,那日我应该坚持问黄管家,维崧,是阿姐的错……”
绿玉脸上的笑容一僵:完了,夫人痴傻了。
要抓紧寻个郎中来看!可大人不在,她又没有如此大的权力,可夫人的病不能耽搁啊……
正一筹莫展之际,却听大门处传来车马粼粼的声音,还有骏马的响鼻声,绿玉还没反应过来,傅妙静就飞奔而去,“维崧,是不是维崧来了?”
她一把推开门房,亲自拉开门阀,嘎吱一声,大门打开,傅妙静惊喜抬头,却见是楼予烈,当即垮下脸,但仍不死心,探出头左右张望,问道:“维崧呢?他是不是来寻我了?维崧,阿姐在这!”
“维崧,别躲了,阿姐看见你了,你快出来。”
楼予烈刚下马车,见此场景脸色黑沉。双禄手捧一叠公文,嘴巴张的老大,但瞥见大人面色不佳,身子一颤,忙低下头颅。
这厢傅妙静还在探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