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亭洲眼眸低垂,摩挲着杯盏,唇角轻勾。
姜颂宁是个贪慕富贵,得过且过的人。
这是她自己亲口对他说的。
他悠悠抬头,淡声道:“她胆子很小,谨慎过头了。”
大长公主无声看他片刻,启唇道:“储先生一字千金,画作却名声不显,平平无奇。不久前,有人打听到四季图的踪迹,我便想着把画收回来,免得流落在外。你猜卖家是谁?”
“正是这位孟夫人。我谴去与她交易的人,没有透露身份,她要价颇高。给了银子不说,还管我要了储先生的墨宝。可不像你说的那样小心谨慎,我看她胃口不小啊。”
姜玬也是没了办法,才找到大长公主跟前来。
本想用两个孩子从姜颂宁那儿拿钱周转,但这丫头死活不肯。
方才让姜颂宁陪着走走,是想在进门那二位跟前露个面,反正在孟家待不长久,又没有益处,不如趁年轻貌美,从这些人身上捞些好处。她又拒绝了。
但姜玬知道当初姜颂宁对大长公主的人狮子大开口,要价不菲,条件苛刻。是她无意间得知了买家是公主府的人,从中劝说一番,才让姜颂宁松了口,把那不甚出彩的画作卖给了大长公主。
姜玬随侍婢进门,行过一礼后,便道:“当时宁儿想把画转手,不知背后买家竟是殿下,居然开了高价,她久居深宅,许是看走了眼不懂行情,或是手上周转不开。还望殿下见谅。”
大长公主不怒自威,看向姜玬的目光稍稍多停留片刻,便让她后背发凉。
“你那侄女,如今知道买家是谁么?”
姜玬怔了下,额上生汗:“尚不知晓。”
姜颂宁在戏台前坐了不久,便有穿着不凡的嬷嬷来找,她便起身跟人走了。
前来接引的嬷嬷不苟言笑,她一路上也没打听,嬷嬷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到了地方便站定在厅外,请她进去。
甫一进门,姜颂宁便感觉到大长公主审视的视线,余光瞥见双手紧攥的姑母,顿了下,方不疾不徐地向大长公主行礼。
侍立在旁的宫婢把原委一说,姜颂宁听了两句便明白了。
大长公主点了点扶手,颇有兴致地看向姜颂宁:“我挑的那副字,孟夫人还喜欢么?”
姜玬来这把事挑明,是想借着当初从中说和的情分,请大长公主大人不记小人过,正好还让姜颂宁欠自个儿人情。
眼见大长公主语气一变,大有追究到底的意思,姜玬开始坐不住了。
“殿下。她是一时糊涂。”姜玬朝姜颂宁使眼色,声音发虚,“宁儿,快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有难处,殿下不会不体谅的。”
大长公主侧眸往珠帘后看了一眼,薛亭洲在那边一点动静也没有。
大长公主敛了目光,看向姜颂宁:“孟夫人怎么说?其中可有什么误会。”
姜颂宁摇头,轻笑道:“没有误会。以画换字,是我的主意。我相信若是识货之人,不会觉得是在漫天要价。倘使我没想错,殿下应当很喜欢这四季图。”
姜玬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疑心这人脑子坏了,居然说出这种话来。
大长公主却笑了笑,眉眼一松,又问:“你说说看,为何觉得我不会怪你,还会满意这几幅画呢?”
“储先生画技并非百里挑一,若论市价,比不上他的字。但先生极少作画,唯有心有所感,情之所至,方会动笔。既然知晓先生的四季图,一定是先生旧友,定然知晓这一点。”
“实不相瞒,我非风雅之人,与其束之高阁,不如交到能妥善保管的人手中。彼时不知买家是谁,我便只好出此下策。”
大长公主颔了颔首,帘后依然一片静默,便又开了口:“你既然知道来买画的只会是储先生旧识,为何又不问一问来者受谁差遣呢?”
姜颂宁沉默下来。
她没有多问,是觉得对方很可能是薛亭洲的人。
姜颂宁垂首道:“来人不曾明言,我想或许是有些顾虑,便没有开口。”
“很好。你说的对,我确实很满意。”大长公主缓缓走到姜颂宁面前,让她抬起头来,细细打量一阵,点头,“你有心了。那点银子算不上什么。”
储先生的这些画作原是留在青州旧居。
出事那年,储先生困于狱中,京城来人搜查,却在夜间起了大火,整座宅院化为废墟。
她手下管事见此情形,带人冒险抢了些书画手册出来,暗中藏在各处,方没有损毁。
姜颂宁弯了弯唇,低下头去,没有多言。
姜玬自大长公主开口,就吓得大气不敢出,见姜颂宁一一作答,反而得了赞许,紧绷的那根弦才松了松。
大长公主又问了几句话,差人把她二人送回去。
姜颂宁一走,大长公主看向从帘后走出的薛亭洲,欣慰笑道:“观澜如今知道了,她并不是忘恩负义之辈,心中可有宽慰几分?”
薛亭洲把姜颂宁的话听得很清楚,面对大长公主的问询,他仍是面面周到的样子,答道:“孟夫人在这些事上向来没有差错。”
大长公主挑了挑眉,觑他一眼。
这话像是在说,她对别人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