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车上下来,两人对视了一眼。
裴萝安静,裴云庭道:“明日本王自会带裴姑娘回去,亲自面见皇上。”
黑衣侍卫没有不依不饶,徐行退下,却并未离开,打算同行,一路护送。
夜已浓重,裴萝没有什么睡意,睁着眼睛熬了半天,索性点上灯烛,披了件外衣到桌边默写《药经》。
不多时,纸上已满是娟秀楷字。
门被敲响。裴萝束好外衣过来打开,望见一条背影,裴云庭一身白日的便衣装束,墨蓝与夜色相衬,正立在门外:“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她道。
裴云庭转过身,眼前人脸色不好看,显然是在为明日的事担忧:“遇到事情便吃不下睡不着,这么多年你都是这么过的?”
裴萝听到了什么:“这么多年?”
下一刻,收到了一个十分不悦的眼神,她闭上嘴不再问:“老毛病了,我这就去睡去。”回屋关上门,吹熄蜡烛。
裴云庭眼前黑暗,背后有天上点点星光。站了一会儿,里面没有一丁点声音,他刚想走开,传来一个声音,在门的另一侧,贴着门缝:“裴云庭,你走了吗?”
风轻花浓的夜,四周宁静,音调显得格外脆生,尾音处上勾,像个跟大人做游戏的孩子。
裴云庭捏了捏手指尖处一点软肉,往前走了一步,凑近门缝:“走了。”
裴萝:“……”
“那你是谁?”她声音越发轻,颇为顽皮,问他,“哪家神仙吗?”
“对。”
这脸皮厚的,裴萝一时竟无言以对。
“本神仙今日心情好,可以破例答应你三个请求。”裴云庭道,“说说吧!”
裴萝也不客气:“那我要金银满屋,珍宝无数,还要一生富贵睡在钱堆里。”
裴云庭:……
倒真是一点都不客气。
“神仙还在吗?”裴萝故意道,“是太多了?人生在世怪不容易的,还是多点钱好,有备无患,对吧?”
“睡觉吧!”裴云庭站直,丢给她三个冷哇哇的字,又道,“做梦比较快!”走下台阶,他并未转身,对她说,“等回京后,本王给你造一座金屋,让你如愿,日日睡在钱堆里。”
裴萝惊讶开门,他已经走远了,她“噗”地一声轻笑出来。
只是个玩笑而已,她不缺钱,也不那么爱钱,倒是没想到会是如此回复,不过说到金屋,他是打算把她藏起来?
裴萝靠在门上,眼前是斜对面裴云庭所住的屋,屋里亮起了灯,柔柔的明亮的烛光透过窗铺洒出来,不多时灭了。
打了个哈欠,已有困意。
终是要回去的,临走之前,裴云庭见了顾安平一面。于茶室中静坐,半开的窗外翠竹成荫,随风而动,素杯中是今年的新龙井,茶汤清碧。
裴云庭先开口:“灵医谷素来远离朝堂,往后亦可如此,老师不必担心。”
顾安平点点头,道:“我所谓灵医谷,其实内里也不过是个卖药的摊子,无外乎外界给面子得了这么个称号,老头早已看透世事,所求不过是安享晚年而已。”
裴云庭呷了口茶水,顾安平又说:“只不过如今王爷费尽心思搭救小六,于小六有恩,那自然便是于我谷中有恩,日后若有所需,老头必当尽力。”
裴云庭笑:“谈不上搭救,也不是什么有恩,我对她有私心老师也知晓,她既无意,本没打算如此急切,可如今形势所迫也是无奈,她愿意嫁与我,我必倾尽性命护她周全,您请放心。”
顾安平往外看了一眼,马车已经过来了,裴萝正在墙边远远地站着跟苏樱说话,身后是背着包袱的阿狸。
“该走了!”他道,“消息昨日已经放出去,这几日想必就会传遍整个江湖,小六往后还要拜托齐王殿下多多照应!”
裴云庭起身鞠躬,作揖行礼:“此生之幸。”
从茶室出来,裴云庭去往裴萝身边,一同向顾安平和苏樱辞行上车,马车在离别的淡淡哀伤中,从灵医谷绕着芹川,驶向玄雀城。
裴萝静坐在车里,垂着头拨弄手上戴的两只镯子,裴云庭也不去打搅她,让她自己静静地呆着,休养心神。
此次路程不像往日,不急不慢,可以边走边玩,日夜兼程赶路,三日后马车到达玄雀城,众人皆困倦不堪。
去往皇宫的路上行人多,速度放慢下来。车内,裴云庭看向裴萝,她坐的端正,神情凝重。
“稍后我跟你一起进宫。”
裴云庭答应,又问她:“不怕吗?”裴萝摇头,道:“我才不怕。”
裴云庭竟听出些许不寻常的意味来,才恍然记起怀中这个小女子不是一般人,翻手云覆手雨,于她而言也不过是探囊取物,只要她想。
“你想干什么?”
裴萝淡淡道:“不干什么。”
裴云庭不信,眼神质询,她已经闭上了眼睛,不再理他,靠在车上睡去了。
到城门口下了车,裴萝立在巨大威严的城楼之下,凝神静气,掩不住一抹惆怅。
真的回来了。
许多画面闯入脑海,今生与他的初次相遇,就是在这里。那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