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身时,裴萝正在微笑着看他,眼眸里闪着薄光,风吹起她垂顺宽大的雪蓝色衣袖,其上绣的白茶花微摇。
一霎间,心脏被一股强烈的情愫流过,激流让眼睛变得濡湿,模糊不清,随即化作和缓小溪潺潺流入心坎。
裴云庭重新看回挂在枝头的月亮。
身后有轻轻的脚步声,她从容走到他身边,弯唇冲他嫣然一笑。
到屋里,裴云庭脱掉外衣坐回床上,裴萝倒了杯水给他,把衣服拿去挂好展平。梅香端来洗脸水,裴萝打湿毛巾,他睁着眼也不动,任她给他擦干净。
洗漱完后,室里寂静,裴萝坐回床边,裴云庭的视线跟着她移过来,握住她的手,攥在手中不舍用力。
“裴云庭。”裴萝轻声。
他“嗯”了一声,分明是清醒的。
“果然没醉。”
“区区几杯酒而已,不醉人。”他倒也坦然,轻轻拽了一把,她往前一扑趴在他身上,背后一只手过来揽住她的背,“别动,让我多看看你。”
“我好看吗?”她顺势抱住他,“说实话。”
“好看。”
“有多好看?”
裴云庭故意不说,裴萝仰脸看他多半天,他才舍得开尊口,嗓音低哑,带了笑意:“仙女一样,你说有多好看?”
他不怎么擅长夸人,尤其是女子,从未夸过,可这词居然绕过脑子就自己欢快地蹦了出来,耳朵听到以后才明白,原来在自己心里,她是仙女之姿,独一无二。
说出来时不觉肉麻,甚至只觉得还不够,想把所有好听的词都说与她听。
裴萝却自己十分清楚,她不是什么仙女,也没有清心寡欲,反倒是个人间烟火的极度渴慕者,渴慕的只有一人。
“不满意吗?”裴云庭捏她的脸,“那我再想想。”
靠窗的方桌上,幽兰水沉青烟袅袅升腾,窗缝里有风,落在桌上把它吹的形迹散乱,忽浓忽淡,听着他的心跳,她的心也跟着咚咚,咚咚。
裴云庭闭着眼:“空谷幽兰,不落俗世。”
裴萝忍不住笑意:“你见我第一面时,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对我一见钟情?可是你那时候都没有见我的脸,我不信。”
他仍不肯睁眼:“传闻里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还记得我之前对你说过的缘分吗?我总是觉得能够相遇的人,前世定是做足了准备,那我们所经历的,必然比他们更多,或许是前世已剖心剖肝,撕心裂肺而终不得善果,才有了今生。”
裴萝安静地听着。
嗓音不急,徐徐道来,像是讲一个遥远的故事。故事里的事,裴萝却知道都是真的,撕心裂肺,不得善终。
他睫毛很长,微颤着,她想看得更清楚。
唇上一软。
裴云庭脑袋里一声轰响,有什么一瞬绷断了,猛地睁眼,亲他的人却已经淡然后退开,一脸得意朝他示威。
就亲了,能怎么办?
他能怎么办?她的气息还留在唇间。
一把火就那么不管不顾地从心脏最底下开始烧起来,点火的人却不在意,淡然地脱去外衣,坐在镜前卸去妆容,梳理一头长发。
一刻钟后她收拾好,裴云庭也跟着看了一刻钟,才终于将心火压了下去,挪动双腿腾出位置让裴萝上床,她依着他躺下来,没有再如前几日跟他保持距离,伸出细长手臂,缠住他的腰。
腕上的镯子在裴云庭眼前晃,皮肤的温热透过一层布料渗落在他腰际,以及紧贴着他的更为柔软的部分。
她长大了。
裴云庭看着她安稳平静的睡颜,想到一事,或许他一直以来都搞错了。
她不是前世靠他维生的那棵细细嫩嫩的小木萝,她是一棵树,足够强足够成熟,是他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回来的王妃,他此生的妻子。
她就是她,他挚爱的人。
夜,一人安眠,一人难眠。
第二日午后,裴云庭亲自去送顾安平和苏樱离开,本来打算把庆林留下,裴萝选了让庆林同去,独自留在王府。
出门在外,总是不比在家,而这一走怕是得明日才能回来。
裴萝立在院里。
天气不是很好,阴沉沉的,正酝酿着一场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