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端着药碗踏进正院,正撞见大夫收了脉枕,露出笑意,向钱氏母女恭喜道:“姐儿的病已经无碍了,只需再服几副药稳定些,便可好全。”
钱氏喜形于色,口中菩萨真人的念个不停。
赵得忠也十分看重这个要进宫的女儿,关切地拉着大夫问道:“好了之后,宫中的御医可还能诊出来不妥?若是因为这病,冲撞了哪位贵人,我们可是……”
大夫连连摆手道:“大人放心,这湿症本是南方常见的病症,咱们不易得的,估计是随着江浙一带水患疫病流离的百姓一道上京,姐儿怕不是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或是见了什么别处来的人,才凭空遭了罪,只消治好,保管看不出。”
钱氏听他说到“别处来的人”,已经眉毛倒竖,若不是顾及着赵得忠在场,只怕早已大骂出声。
大夫说完,又想到什么似的,提醒道:“这病虽然易好,却也极易复发,病人平日千万小心湿冷,切记,切记。”
赵得忠听见“复发”二字,三魂七魄吓得丢了一半,忙揪着大夫问:“竟然无法根治?”
大夫只得又解释病源、药理等语,言辞十分恳切。
赵得忠和钱氏听不十分懂,到后来已经有些不耐烦,草草送走了大夫,又回到屋内。
钱氏没了主意,慌得直问如何是好。
赵得忠更是五内俱焚,他在五品的位置上庸庸碌碌了半辈子,是不敢指望官运亨通了,若是因为这个没福的女儿被内务府申斥……
他在屋里踱来踱去,一脸苦大仇深。
小九还端着药,两只手已经酸痛得快要拿不稳,可是大气也不敢出,一个劲地往角落里缩,生怕有人注意到她。
赵得忠踱步了半晌,忽然想出了个绝妙的点子——
“……先前给药量减了些,不如照着原来的方子喝,许能根治。”
钱氏有些犹豫:“大夫说这药性烈,不易克化,会不会……”
赵得忠丝毫不通药理,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这些人一贯如此,总想将病人的病拖一拖,才好多看诊几次挣些诊金,我心中有数,咱们将药量加上,便是依旧不能根治,也好得快些。”
钱氏见他信誓旦旦,也没有多余的计较,便诺诺地点头应了。
小九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是药三分毒,如何能浑吃,更遑论随意增减药量,赵家人何其无知。
她虽然被钱氏搓磨,却不能眼睁睁看着赵溪月被父母误了性命,居然壮着胆子向前踏出一步,开口道:“我在家时听父亲说过,‘雪上一枝蒿’本为毒草,民间多外敷治虫蛇的疮疡肿毒,内服更要精心炮制……”
她还没说完,钱氏已经跳将起来,指着她的鼻子骂道:“这哪有你说话的份!你那短命的爹既然懂,就该给自己好好治治,免得留着你和你不知死活的娘处处讨人家的白食!”
钱氏本来也觉得有些草率,忽然听到她说话,余光瞥见赵得忠一双眼在她身上瞟来瞟去,色相毕露,一下子妒火中烧,这才发作起来。
小九被骂得懵住了,好像被人扇了一个耳光,脸上火辣辣的,心中又气又怕,吓得连哭也忘了。
钱氏痛快骂完,看见赵得忠脸色有些不豫,也缩了缩脖子,不再做声。
小九被打发出来,一路上浑浑噩噩,不知道是怎么回屋的。
她心跳得厉害,走到桌边正要倒一杯水喝,却不妨端了半晌药碗的手太过酸痛,一个不稳,竟然没有提起茶壶,骤然松手时还碰落了桌沿的茶盏,登时跌得粉碎。
一地狼藉。
她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又是一夜无眠,小九熬到天明,眼睛肿得通红。
她冷得直咳,灵台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经此一遭,她忽然想明白了很多事,有些人的心是石头做的,再捂也捂不热,反倒是温热的心口容易被砺石割伤。
小九病了几日,终究挺了过来,甫一痊愈,便照旧去正院侍疾,不出所料又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排揎。
正旦初一,她竟敢称病,难道不是故意挑衅?钱氏自认为十分有理有据,责骂声都格外大些。
小九置若罔闻,低眉顺眼地任由钱氏数落。
好容易捱过,小九出了正院,又绕到厨房,见周氏蹙着眉叹气。
年节下吃食都讲究个喜气团圆,各色又要有、各味都要全,可是赵溪月还服着药,合该忌口,偏偏一应海味肉食乃至蔬果都是发物,与药性相冲,可谓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周氏正为着钱氏吩咐给女儿单独备的小席面犯愁不已。
小九闻言,眸子里闪过一丝异样,轻轻笑了一下道:“难为嬷嬷了,我才服侍大姐姐用了药,大姐姐还抱怨嘴里没味……”
周氏更加长叹了一口气。
小九默了片刻,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语带欣喜:“不如卤一道五香蚕豆,又有滋味,又不油腻腻的,大姐姐一定喜欢!”
周氏听了深以为然,忙烧火开灶,没空再管她。
赵家的年就这样冷冷清清地过完了。
还没出正月,某日后半夜,正院里突然闹起来。
赵溪月的病陡然加重,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