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被雪花打湿,贴在身上,显得系着蹀躞带的腰身更加如竹般清瘦,李楹忽顿了顿脚步,她转身,关上木门,又去关上开了条缝隙的木窗,将那呼啸的寒风和纷飞的雪花都隔绝在屋外。
崔珣已经拿起案几上的竹简,他咳了两声,然后递给李楹道:“这就是你的卷宗。”
李楹没有去接,反而瞟了眼桌上盛着药汁的青釉碗,药汁已经凉透,李楹俯身端起青釉碗,掌心萤光微现,碗中药汁慢慢变的热起来。
李楹微微一笑,自嘲道:“当了鬼魂,好像也不是全无好处。”
她将青釉碗递给崔珣:“你好像病的很重,还是先把药喝了吧。”
崔珣瞧了瞧青釉碗,他抿唇,不发一言,李楹怔了一怔,忽想起什么,她从腰
带上挂着的牡丹五色锦荷囊中翻出一块糖霜,放到药汁之中,然后道:“阿耶也怕喝药,他是怕苦,我就在阿耶的药里放糖霜,放了之后,药就没那么苦了,你试试?”
崔珣依旧没有接的意思,李楹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你心里也许装了很多事,但是不管怎么样,活着才有一切可能,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能活着……”
她说这话时,声音很轻,眼神真诚,身上披着的白色狐裘毛色纯白如雪,她其实并没有把握崔珣会接受她的劝说,她只是在想,崔珣在帮她查案,她总不能看到他这般虐待自己身体而置之不理,正当她琢磨该怎样继续劝说,崔珣才会喝药时,却没想到崔珣忽接过她手中的青釉碗,一饮而尽。
第7章
烧着瑞炭的房屋温暖如春,太昌二十年的卷宗缓缓铺开,那场引起长安城血流成河的大案全貌开始慢慢展现。
太昌二十年,十月初六,永安公主李楹落水而亡,由于宫中荷花池地处偏僻,而且公主不许仆婢随从,直到一个时辰后,李楹的尸身才被四处寻觅公主的宫人发现。
闻讯而来的太昌帝和贵妃姜氏匆匆赶来,两人在公主尸身前哭成泪人,肝肠寸断,此时的他们,不再是大周万人之上的帝妃,只是一对最普通的失去心爱女儿的父母。
皇后郑氏也赶了过来,郑皇后乃太昌帝结发之妻,出身荥阳郑氏,身份高贵,当她看到脸色惨白毫无声息湿漉漉的躺在地上的李楹时,郑皇后差点晕倒:“永安!怎会如此!”
郑皇后想去触碰李楹,但却被哀痛欲绝的姜贵妃一把推开,姜贵妃是宫女出身,父亲只是一个商人,因为貌美被太昌帝看中,纳为后妃,姜贵妃性情机敏,沉稳妥当,且一直谨小慎微,从未对皇后这般僭越过。
宫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贵妃狠狠将皇后推离公主尸身,然后声嘶力竭喊道:“你不用假惺惺!一定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的明月珠!是你!是你!”
皇后呆住,然后大怒:“贵妃,你在胡说些什么东西!”
“我没有胡说,就是你,害死了我的明月珠!”
贵妃悲不自胜,她跪爬到太昌帝脚下,扯住他的衣角,恸哭道:“三郎,一定是皇后杀了明月珠!她向来不喜欢明月珠,一定是她!你要为明月珠报仇,你一定要为我们的明月珠,报仇啊!”
皇后吓到连连辩解:“不是的,三郎,不是我杀了明月珠!我没有!”
姜贵妃瞪着皇后,她一抛往日的沉静温柔,咬牙切齿大哭道:“你无需狡辩!你嫉妒我得到三郎宠爱,你嫉妒明月珠让我加固了这份宠爱,自明月珠出生以来,你明里暗里,对我们母女使了多少手段,我怕连累明月珠,一直忍气吞声,但是万万没想到,你居然杀了明月珠!你简直丧心病狂!”
郑皇后分辩着:“不,我没有杀明月珠,我若要杀她,为何又要撮合我娘家侄子与明月珠的婚事,我真的没有!”
姜贵妃哭道:“你不过是想利用明月珠的婚事,让自己重获三郎宠爱罢了,可三郎还是不喜欢你,所以你才一气之下,杀了明月珠!”
郑皇后也扑通跪下,膝行到太昌帝面前,她扯着太昌帝衣角,苦苦哀求:“三郎,我承认,我撮合郑筠和明月珠,的确是存了邀宠的心思,可是,我真的没有杀明月珠啊,我没有!”
姜贵妃已然哭到精疲力竭:“你自己生不出孩子就算了,为什么要夺走我的明月珠,为什么?为什么?”
她不愿再和郑皇后争吵,而是俯身将气息断绝的李楹抱入怀中,她亲着李楹冰冷的脸颊,就像李楹刚出生时她亲着她小小的脸庞一样,她喃喃自语:“明月珠,阿娘在这,没有人再能伤害你了,你回来吧,回来见见阿娘,阿娘不能没有你,不能……不能……”
那日夜里,姜贵妃搂着李楹的尸首,哭到嗓音嘶哑,任凭谁劝都不愿意松开。
在太昌帝和姜贵妃之间,一直是太昌帝这个父亲对李楹骄纵宠溺,无论李楹提出什么要求,太昌帝都有求必应,反而姜贵妃对李楹偏严厉些,姜贵妃一直教导李楹要藏锋敛锐,与人为善,这才养起李楹温柔善良的个性,谁都没想到,这般谨慎克己的姜贵妃,会因为爱女之死变的凶狠蛮横,甚至冒着被宫规处置的风险,和当朝皇后撕破了脸皮,只为给爱女讨一个公道。
而后,太昌帝悲痛到数日不饮不食,姜贵妃则坚称李楹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