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乍起,吹皱夜幕中的一片乌云,令地上的银辉也黯淡了几分。
“这般仓促?”
半晌,宋珩才在呼啸的风声中听到自己的声音。
季明棠垂首看着自己的鞋尖。她原本打算除夕前一日再下山的,但侯府突然递来了信件。信中语焉不详,只说有长房有贵客将至,催她尽快回府。
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我走之后,白团就麻烦三郎照顾了。”
一旁的狸奴仿佛听懂了她的意思,蓬松的大尾巴勾在主人的裙裾上,表现得比往日更加缠人。
她蹲下身摸了摸白团的额头,“你在三郎家中一定要乖乖的。不许玩水,更不许打扰他温习功课……”
宋珩垂眸望去,狸奴先蹭了蹭季明棠的手心,又扭着身子挤进了主人的怀里,女郎发髻上的步摇随之轻颤两下。夜空寂寥,金玉相撞的声响格外清晰。
“明日什么时辰出发?”
季明棠直起身来,把白团抱到一边,“估计卯正时分就要动身了。时辰太早,三郎不必相送。”
青年摇了摇头,道:“不妨事的。平日里……我也是这个时辰起来温书。”
须臾又无人说话,最终还是狸奴的叫声打破了二人间涌动的沉默。
“晚上还没给它喂过食,白团恐怕是饿了,”季明棠抬眸看了一眼对面的郎君,“三郎,我先带猫儿回去了。明日一早再把小窝和猫儿盆送到知竹院去。”
玉梅苑内。
白团似乎察觉出主人并不想带它下山,一晚上都格外黏人。季明棠在书房写字时,它就蜷成一团,安静地待在一旁的小窝上。
烛火摇曳,在窗上映出女郎窈窕的身影。
她在纸上写画许久。直到夜阑人静,书房内的一点残灯快燃尽时,方起身回到榻上。
第二日清晨。
昨夜不知何时变了天,季明棠走出小院的时候,地上已经覆了一层薄薄的积雪。
她今日换了一身绾色的襦裙,外罩绛紫素罗衫子,头戴荷花纹青玉插梳。美人皎如秋月,只可惜昨日歇得太晚,眼下有着淡淡的乌青。
捡到猫儿不过一个多月,季明棠自认为没给它买多少东西,但今日收拾起猫窝、猫儿盆和白团的玩具,她才发觉自己已经给白团攒下了一份不小的“家当”。
冬日天亮得晚,隔壁院子的郎君帮她把这些东西搬到知竹院后,周遭仍是一片黑蒙蒙的光景。
季明棠把白团抱到它最喜欢的小窝那里,但它看也不看平时常待的小窝,一心只想钻出门往女郎身上扑,生怕自己被主人落下。
季明棠只好狠狠心让三郎把屋门锁上。
看不见主人后,狸奴的动静终于小了下来,呜咽的风声重新占据上风。
季明棠从袖中摸索出两封信,递到了宋珩面前。
“白团的嘴太挑了……我写了它爱吃和忌口的东西,灶房的钥匙也一并放在里面了。待我走后三郎可以打开看看。”
宋珩点了点头,接过信时指尖相触,传来对方手上的热度。但这抹温度转瞬即逝,比蜻蜓点水还要轻盈。
借着晦暗的天光,他俯首看了一眼手中的信笺。其中一份笺纸并未封缄,另一封信却用纸斜封,缝隙处还盖了一方私印,上面写着“于除夕夜启之”几个小子。
季明棠的手心微微出汗,颇为紧张地想,不知道三郎有没有注意到信封上的字迹。
白芷在这时走了上来,在她身边耳语几句:“小姐,侯府的车夫已经在别院外候着了。”
季明棠有些怔愣,“这么快就到卯正时分了?”
她看了一眼丰神俊朗的年轻人,冲他笑道:“三郎,新岁快乐,明年再见。”
侯府派过来的人有些面善,还是上次腊祭接她回府的车夫。
马车上放着几个汤婆子,女郎一掀开帘子,列列的寒风就争先恐后地灌了进来。坐在前面的车夫提醒了一句:“夫人,山里风大,您当心身子。”
季明棠随意应了一声,探出头朝外面挥了挥手。随后马车拐过一处弯路,青年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在女郎看不到的地方,宋珩矗立许久。半晌,他看着手中的信笺轻笑一声,才重新回到山间小院。
*
季明棠在车上睡了一路,醒来时已经到了定北侯府门外。
侯府的大门还是那般恢宏气派,只是门首如寻常人家那样悬挂了桃符,神荼、郁垒二神的名字在日光下格外显眼。
季明棠心中称奇,她从前只见过画了神像的桃符。没想到侯府的风俗和三郎家中一样,都更习惯把二神的名字写在桃木板上。
顺着连廊一路来到婆母所在的春晖园,周氏正坐在桌前用膳。季明棠侍候她用过朝食,这才知晓了侯府催自己回来过年的缘由。
明年二月是官家五十岁的诞辰,京城百姓称为“千秋节”。到时不仅文武百官需上殿朝拜,内外命妇也要进献香合、入宫祝寿。许多在京外的皇亲官眷便赶在年前进了京,韩王世子妃亦是其中之一。
韩王是官家的叔父,与王妃共育有一子一女——女儿宁嘉郡主是宋珩的生母,先侯爷的发妻;儿子年纪轻轻就身染重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