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寂然,仿佛连风都停滞不前。
醉意朦胧涌上女郎的心头,她裹紧了身上的寝衣,正打算绕着院子转一圈时,不远处响起了一声轻轻的猫叫。
季明棠心中的那根弦倏然松掉,看来今夜当真是醉得厉害,竟然把狸奴打闹的动静跟三郎联系到了一处。
她转身回房,本就纤瘦的身影被月光照得愈发细长。
在季明棠看不到的屋檐上,宋珩轻轻放下了攥紧的拳头。
女郎玲珑的身段隐在轻薄的寝衣下,不由让他想起了数日前那个靡丽的梦境。
白隼就立在旁边的树枝上,东瞧瞧藏身于暗处的自家主人,西看看已经进屋的小娘子,一双黑豆般的小眼睛似乎蓄满了不解。
青年伸出手摸了摸它头上的细羽,心中说不清是何滋味。
季明棠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有时也忍不住思索,若是大婚当夜没有宫中来的那道旨意,自己与她……如今又该是何光景。
可惜边关数万将士的尸骨未寒,通敌叛国之人仍隐于幕后。
季家二娘只是跟他来了同一个村子,就碰上了夜里行凶的歹人。
若是把真相都告知小娘子,只会让她也陷入险地……
*
好不容易暖和了几日,第二日起来时又碰上狂风肆虐,天气阴沉沉的,连带着人也不想动弹。
季明棠挣扎着从床上起身,穿戴整齐后坐在了餐桌旁。
村长还惦记着没谈成的买卖,用朝食时他咬了咬牙,亲自从地窖里取出了自己的珍藏——一壶几年前酿成的浮玉春。
此酒贮藏的时间越长,味道越是浓郁。
这壶浮玉春本打算给小儿子娶妻时才拿出来,但是不知为何新酿的酒都入不了这位贵女的眼。村长两口子昨晚合计了一下,还是决定把这壶酒拿出来待客。
毕竟若是自家酿的酒真能在京城的大酒楼内行销,往后的子孙后代也都不愁吃穿了。
季明棠接过酒杯饮了一口,香醇的味道瞬间在味蕾绽放,跟昨日喝到的浮玉春简直判若云泥。
她赞了一句,随即说道:“若能保证所有浮玉春的品质都如这杯一般,我们酒楼自然愿意进货。原材料相同、酿造时间不一样的两壶酒,味道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差异……”
听完这话,村长不免有些诧异。他从七岁起便开始学着酿酒,年限不同的两壶酒,味道只能说有所区分,万万达不到天差地别的程度。
心中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他端起酒杯,亲自尝了一口前些日子新酿的浮玉春,脸上的神情骤然变得不解起来。
杯中的酒液跟他从小喝到大的浮玉春,竟然是两种味道!
不知村长想到了些什么,从昨日到现在,这位中年人一直是一副精气神十足的模样,现在却脸色灰白,嘴中喃喃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除了年限以外,这两种浮玉春唯一的区别便是所用的水了。
小张村附近无河,先民们为了耕种开凿了水渠,从山间的泉眼取水灌至田间。
村长当年学习酿酒时,家中长辈便教导过他,用山泉水酿出来的浮玉春才会清冽甘澈。不过自从村里的大家把田地卖掉之后,酿酒时用的水也从泉水换成了自家普通的井水。
他向季明棠解释了背后的缘由,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急得直皱眉头,“我说怎么我们村卖地的价钱比旁人贵上许多,原来有人在打山泉水的主意!”
显然买地之人早就知道了浮玉春酿造的秘诀在于田间的泉水。这样就算村民们知道酿酒之法,没了最重要的一味原料,照样没办法酿出味道醇厚的美酒。
季明棠干巴巴地安慰了几句,心中又有了几分疑问:“就算把地买了,难道还不许旁人去水渠取水吗?”
村长苦笑着摇了摇头,“娘子有所不知,大家卖地前也是这样想的,毕竟村里人都用惯了泉水酿酒……谁知道买地的那伙人还派了护院在水渠边看守,叫大家根本没有办法取水。”
这下就连季明棠都有几分错愕。
买地之人应当是酒楼的同行,像她一样想把浮玉春作为店内的招牌,因此才高价买下了这些百姓的地。但是直接霸道到不让人取水,无异于断了这些百姓的财路。
村长颓唐地抓了抓头发,忽然间他想到些什么,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嚷嚷了起来:“村东头的张大哥!是了,他家的田还没卖哩……”
*
小张村东头,一间窄小的民房内。
张月娘在晚娘家中住了几日,心中早已疲惫不堪。晚娘家处处都是她没见过的名贵器具,行走坐卧时难免小心翼翼,生怕磕碰到什么东西,哪里比得上自己家住着舒心。
穿过院子走入屋中,她家的大娘、二郎与小妹正围在一处嬉闹。除了这几个孩子外,桌案旁竟然还坐了另外一人。
那人身穿靛青色襕衫,如玉的侧颜与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君子神仪明秀,因为他的存在,自家简朴到极致的房屋仿佛都成了文人墨客笔下隐居的陋室。
“娘亲!”
小妹听到女子到家的动静,连忙扑到了母亲怀里。
张月娘面露疑惑,目光移向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