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西沉,斜阳懒怠。
裴岸再入韶华苑院门时,已是次日黄昏。这一日,自满月楼早上去上值后,阿鲁就满脑子担忧,生怕宋观舟遣了下人来质问四公子昨夜宿在何处。
万幸是这一日是发送芳姨娘,寻了个借口跟在裴海身后,帮了会儿工,往郊外小杨树林的坟地去了。
来回里,也见到忍冬并两个熟悉的大嫂,倒是无人问及四公子。
裴岸入门前,他早早蹲在角门处,待裴岸下马赶紧奔出去牵了马,低声说了今日的事儿。
本来裴岸还担忧宋观舟定是要闹上几分,较往日那样,阿鲁一听,头上发髻都快摇?了的劝阻,“我的爷,哪里能说啊!自是不能讲,反正天下就您知小的知,不说的话旁人哪里知道,何况今日里四少夫人也不曾找我来问,想来无碍。”
裴岸略微思索,后宅之中,万事莫要那么认真。
他寻思待宋观舟问及,再解释几句,赏花宴之后,若与金拂云二人成了手帕之交,那就再好不过。
在他想来,金拂云是个值得结交的女子,像宋观舟这般传统的后宅妇人,眼光短浅,心胸狭隘,多与金拂云来往,定然能受些好的影响。
倒也不指望着就此翻天覆地的变得知书达理。
——好歹知些事理。
谁料刚入院门,却见院落之中空寂无人,他径直往正房走去,里头只有庆芳小丫头正在收拾残羹冷炙,见他入门,连忙行礼。
“少夫人呢?”
庆芳也不敢抬头,低垂着小脑袋回答,“少夫人在仓房里整理书册,冬姐、莲花姐姐她们都在那处。”
裴岸心神微动,“少夫人怎也不等我用饭?”
庆芳紧张起来,支支吾吾说道,“少夫人今日午时没怎么吃饭,晚间饿得急,索性就吃了。”
裴岸无奈一笑,“快去厨房新弄一桌来,我还没吃呢。”
庆芳应了,也不管桌上狼藉,小跑去了仓房,后头跟来的阿鲁进来一看,“哎哟,我的爷,你且去里屋坐坐,我唤个丫鬟来收拾。”
忍冬听到庆芳禀报,回头看了一眼低头理书的宋观舟,低声道,“少夫人,四公子回来,您要不回屋去……”
宋观舟头也不抬,“阿鲁自会照管。”
说罢,认真翻看着这些封存了两年多的书籍,有些书害了虫灾,有些好点儿,倒是满箱子霉味,很是冲鼻。
忍冬再想劝几句,终还是忍住,亲自放了手上活计,招呼庆芳壮姑跟上,回到正房与裴岸,伺候着换了衣裳,又摆了饭菜。
“日头西下,光线不好,让观舟明日再做,没得伤了眼睛。”
裴岸交代,忍冬回禀,“奴婢们倒是说了几次,可少夫人理得顺当,也不听奴婢们的劝说,如今还准备挑灯夜战。”裴岸听之,忍不住挑眉,“她这还真上心了,我原当她是图个新鲜。”
忍冬笑答,“亲家老大人陪嫁的书册诸多,少夫人越看越喜欢。”
太阳真是打西边升起来。
他三下两口的吃完,漱完口就行至仓房,所谓仓房,也就是小院倒坐的两间里头,七八个人在宋观舟的指挥下,一本一本的登记造册。
裴岸看了专管笔墨的刘二与橘香,看了造册的书文,本是随意查看,细看之后看向宋观舟,“这是你做的,还是二管事?”
刘二连忙摇手,“四公子,小的哪里能做这个,是少夫人的打算。”
书册登记并无蹊跷,可内容就十分详尽,除了基本的书名、作者、卷册数目外,额外登了损坏情况、成文年月,以及特别的说明,更让人眼前一亮的是,宋观舟给书册分了种类。
农业、天文、律法、民俗、算学、诗词歌赋……
“这般便于查找翻阅。”
书案上面还放了裁剪出来的白签纸,橘黄用小楷写了书侧编号,用了面酱子,贴在书册上头。其编号与刘二、橘香造册上头一致,后头寻来更为便捷。
宋观舟看了天色,想着已晚。
“今日就到这里,明儿早上再来。”
忍冬招呼大家收拾,裴岸从书堆里把宋观舟扶出来,看她浑身上下灰扑扑,忍不住打趣道,“早做这些事儿,那里有今日这般,吃了不少霉灰吧?”
宋观舟拍了拍身上,笑吟吟答道,“总得心安时,理这些书册才知珍贵。早两年,我年岁小哪里懂这些,就是理出来恐怕也是随意送人,那才是闯了祸呢。”
二人相携,回到正房。
孟嫂与壮姑早抬了大桶热水,往厢房抱厦里去,那里如今是宋观舟的洗漱浴室,热水倒入大桶后,试了水温才出来禀告。
“少夫人,水热了。”
宋观舟胡乱拆了发髻,莲花惊呼,“少夫人,让奴来。”
看着她完全不心疼的生拉死拽发髻,莲花只觉得心口不好使,跑来与她小心拆解。
“少夫人头发又浓又密,可也耐不住这般糟践,奴是求您,往后这头发还是交给冬姐与奴吧。”而今,荷花、莲花跟着忍冬学了不少梳发能耐,但宋观舟习惯现代披发,碍于礼教,勉强每日里挽发。
只是拆的时候,多半没什么耐性。
裴岸看她满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