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食的汤水好准备,但李氏备完却没立马进去打搅。
丈夫有些好为人师,遇到好苗子便要指点半天,她虽然觉得这样不好,但是那些学生们得了指点却每每感恩戴德。然而这回有些奇怪,李氏站在窗边上等了半晌也没见到里头任何动静,连说话声都没有,静悄悄的。
她叫来书童问话:“老爷跟允哥儿在里头做什么呢?”
书童回得脆生生的:“老爷让允少爷作诗,允少爷作了,老爷拿着诗稿看了半天也不说话。”
李氏一头雾水,这是一字千金、找不到一丝一毫错处了?否则凭她丈夫的嘴,怎么可能到现在都不说话,允哥儿神童的威力竟如此之大?
又过了许久,李氏才敲了敲门。
无人应答,李氏便推门进去了,但见这对师徒俩都在窗边,一个茫然地站着,一个颓然地倚着,两者似乎心情都不大好。但是李氏还是最先关注小的这个:“允哥儿别站了,消食的热汤备好了,快过来喝上两口,免得晚上吃不下饭。”
宋允知怯怯地望着先生。
自从他的大作呈给先生后,先生便哀莫大于心死一样,在那儿也不说话,宋允知再后知后觉也知道自己写的诗入不了先生的眼。这么说都是给自己留了面子,宋允知方才呼唤系统,让系统品鉴一番,结果系统搭理都不搭理他一下,宋允知彻底死心。他要是写得平常或者一般差劲,系统肯定笑死他了。但是现在系统连笑都不笑一下,说明他写得烂透了,系统也觉得丢脸。
宋允知自卑地低下了头,也不敢去喝汤。
李氏皱眉:“你教徒弟便教徒弟,怎么一句不说反而还让他站着,如今连喝口汤都不让他喝了,有你这般当先生的吗?”
陈素:“……”
抬头时,他不免又看到了这首烂诗,哦,这上面还提到他夫人,整整写了两句呢。看来这孩子是真的挺喜欢他夫人,也挺喜欢吃的。
一言难尽,陈素没了指望,有气无力地跟宋允知道:“你先去喝汤吧。”
宋允知吸了吸鼻子,乖乖地过去了。
这可怜样,把李氏给心疼得不行,这孩子就是照着李氏心目中的大孙子模样长的。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眉目清秀,玉雪可爱,笑起来还有两个梨涡。她不知道丈夫究竟有什么好挑剔的?反正若是她,她肯定没办法跟这小家伙冷脸的。
喝完了汤,先生又不搭理自己,宋允知又开始百无聊赖了,于是手摸上了肉干又开始吃。
李氏觉得他胃口好有福气,但也怕他真撑坏了,遂将多余的肉干拿走,只留下两三条让他啃着玩。
陈素心死过后,还在默默地观察他这不成器的小弟子。从他进府之后嘴巴没闲便可得知,这孩子有些好吃懒做。
他有心再试一番,便拿出两只湖笔,一支是他亲手做的,古朴中带着一丝野趣,他相信识货的人一定能懂这支笔;另一只是学生孝敬给他的,上面刻着几个烫金大字,笔头还镶着暖玉,挂着一条长长的流苏,明显徒有其表,陈素嫌它浮夸一直不爱用束之高阁。
他递给徒弟:“两支笔你挑一支带回去,日后练字用。”
他弟子那一手字,陈素都没脸说,太丢人了,拜师帖上的字也不知道是怎么写出来的,他总觉得自己上当受骗了。
宋允知摸了摸流苏,眼神亮晶晶的,陈素预感不妥,将自己那支笔悄悄往前递了些。
选这个吧。
可是宋允知已经完全忽视了他先生自己做的那只,眼里只剩下这只与众不同的,于是毫不犹豫就选择了它。这个好看!必须拥有!
陈素的沉默震耳欲聋。
这孩子除了好吃懒做,审美也不大好。
尽管心痛,但陈素还是尊重这孩子的选择,将笔递给了他。
宋允知得了宝贝似的收好,心情瞬间好转。先生还给他赠笔呢,说明还是看重他的,要真是嫌弃他早就将他扫地出门了,他刚被打击的自信又回来了一点儿。
陈素被打击得不轻,他自己出身贫寒但年少成才,所收的学生都是聪慧过人,家中儿孙在读书上也都勤奋刻苦,无可指摘,他还从未见过这样不开窍的孩子。可拜师宴都请了,陈素又不愿意自暴自弃叫人看了笑话,于是在李氏正准备带宋允知去外头闲逛之际将人拦下。
李氏闹心抱怨,宋允知失望不已,但是都无济于事。
陈素让弟子坐在桌前,再次考察起来。他找来一篇早年间写的文章给宋允知背诵。他那篇文章引经据典,朗朗上口,陈素私以为极好学习背诵。但是在宋允知看来,这文章却佶屈聱牙,即便先生跟他讲过个中典故,他也还是记不住,或者记住了下一句就忘了上一句,拖拖拉拉好半天才记住了一小半。
陈素被他折腾得也累不轻,可他偏不信邪,没多久又从自己那浩如烟海的藏书中翻到了一本算术书。他掂量着厚厚的一本书,决定最后试一下,若是不行他就真的死心了。
陈素是不耐烦看这个的,拿着这个只是为了试验一番。可令人奇怪的是,同样是背诵,这小家伙背他的文章便磕磕绊绊,记着算术题却一记一个准。
陈素眯着眼:“你小子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