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家里离开的,只知道离开前,她爹一直在骂她忘恩负义,骂她嫁了人就不管自己的亲爹了,而她娘则是拉着她的手不停地哭,不停地求她一定要帮她爹。
灼热的阳光照在身上,她却感觉不到一点热,反而觉得通体冰凉。
在她的记忆里,虽然从小到大,她爹对她也不算太亲近,但也很少打骂她,可如今,她爹就像是变了个人,变得如此陌生。
从杨树村到槐树村这半个多时辰的路程,她却仿佛走了很久很久。
等回到婆家,听见赵秀娥那熟悉的爽朗声音时,她才仿佛活了过来。
“你咋这么快就回来了?你家没出啥事吧?”
她抬眼望去,就见赵秀娥抱着周圆圆站在屋檐下。
周圆圆似乎刚睡了午觉,还有些迷迷糊糊的,见到自家娘亲,立即冲她伸出两条小胖胳膊,声音软软地吐出个字:“抱。”
杨氏只觉得鼻头一阵发酸。
她赶忙压下心头的酸涩,上前接过周圆圆,捏了捏她的小下巴:“圆圆这是想娘了?”
周圆圆双手抱着她的脖子,小脸凑过去蹭了蹭她的脸,整个人软乎乎的。
“刚睡醒呢,醒了就要找你,我这哄了好半天才哄好。”赵秀娥笑着说道,又见她脸色不太好,便问,“你爹娘着急叫你回去,是家里出啥事了吗?”
杨氏闻言有些慌张,不敢抬眼看她,摇头道:“没……没什么事,娘您不用担心。”
话虽如此,但她的神情反应着实看不出是不需要担心的。
但见她不肯说,赵秀娥也不便多问,转而去逗周圆圆。
一直到晚上,吃过晚饭大家各自洗漱睡下。
安静的房间里,周圆圆已经睡着,杨氏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她的小肚子,整个人一看就在走神。
“在想什么呢?”周常乐凑到她的旁边,关切地问道,“今天你从娘家回来后,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有啥事你可以跟我说。”
杨氏扭头,迎上周常乐那担心且认真的目光,她顿时像是找到了宣泄口,把今天回娘家的事悉数告诉了他。
说到最后,她带着哭腔道:“你说像咱们这样的庄户人家,一年到头也赚不了几个钱,哪能是可以随便去赌的啊?可我爹……我爹他……他不仅去赌,还把家底都输光了!”
一想到今天回娘家所受的委屈,她就忍不住小声哭泣起来。
周常乐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没事的,别哭了。咱们家的钱都在娘手里,等明天我卖完神仙豆腐回来后,咱一起去找娘说说这事儿吧。”
靠在他的怀里哭了一通后,杨氏这才觉得心情没那么沉重,声音闷闷地吐出一个字:“好。”
次日中午。
如今家里日子好过了不少,赵秀娥直接将一日两餐改成了一日三餐。
周常乐卖完神仙豆腐回来正好能赶上午饭。
饭桌上,小两口用眼神无声地交流着。
等到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杨氏才鼓起勇气说道:“娘,我有件事想跟您说。”
赵秀娥闻言,心中有了几分猜测,恐怕是因为昨天她回娘家的事。
“啥事你说。”
杨氏咬了咬下唇,小声道:“我想跟您借三百文钱,我爹欠了人家的钱,家里的钱都拿去还债了也还差三百文。”
说到最后,她低埋着头,始终不敢去看赵秀娥。
饭桌上的气氛陡然变得凝重起来,大家都不自觉停下了吃饭的动作。
赵秀娥看了杨氏一眼,语气平静地问道:“我能问问,你爹为什么欠人家这么多钱吗?”
“他……”杨氏只觉得难以启齿。
“吃喝嫖赌,打人偷窃,还是被人栽赃陷害?”赵秀娥道,“不对,若是栽赃陷害可以去报官。”
杨氏只觉得脸上烧得慌,双手不安地揪着衣角,低声道:“是……赌债。”
赵秀娥的眸光沉了沉,脸色也严肃了几分:“常乐也知道这事儿?”
“昨晚才知道的。”
“那你是怎么想的?”
周常乐道:“那毕竟是杨氏的爹,是我的岳父,圆圆的外公,我们不可能真看着他被讨债的人打断腿。三百文钱也不算多,咱们家不是出不起这个钱。”
赵秀娥和周平川都有些无奈地看他一眼,最终老两口都没说什么。
视线再次投向一脸窘迫的杨氏,赵秀娥认真道:“杨氏,你嫁到咱们家也有两年多了,这两年来咱们家是如何对你的,我想你心里应该清楚。这三百文钱,我可以给你,也不说什么借不借的,但是——”
“你爹欠的是赌债,人一旦沾上赌钱,就不是那么容易戒掉的。这次他欠了钱,你帮他还了,那若是下次呢?这次是三百文,下次会不会就是五百文甚至是一两银子?到时候你也要帮他还吗?”
“你自己好好想想我说的话,也好好想想以后该怎么做。”
说着,她放下碗筷起身进屋,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个钱袋。
她打开钱袋,将里面的铜板哗啦啦倒在桌上,当着大家的面数了三百文推到杨氏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