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助银行里,空气有些憋闷。
也是,一天里,这大门才开合了四次。
雪大,又上了冻,不是十万火急需要钱的情况下,谁也不乐意出来。
一人一狗对坐着,一口水,一口馒头。
【旺!】
再吃半块,我就饱了,真的,老头你别再给我塞了。
你自己留着吧,又不是过完今天就不过了……
【唉……】
这是老头今天第一千零一次叹气,为早上自己因一时情切没开口问清楚那姑娘到底是不是他闺女而后悔。
瞧他那苦哈哈的吃相,一定是肠子都悔青了。
【旺!】
我已经懒得安慰他了,早上我可是尽到了提醒的义务。
他自己又是激动又是怀疑又是害怕又是忐忑地,喉头梗阻说不出话来,怪谁来?!
【旺!】
我三两下用爪子把身上的马甲脱下来,跑到门边,示意老头开开门。
门外的积雪化了一点儿,踩上去变得硬扎扎的,有些滑。
环卫工人开着铲雪车来回清理路面,这样,即使再下一整夜的大雪,也不至于积雪厚到没办法通行的地步。
老头缩着脖子站在门里边,看狗子在雪地里撒欢打滚。
【旺!】
才不是,我在干洗,好几天没洗澡,我身上都要长跳蚤了。
看我不把它们冻死!
环卫大叔难得在这种时候看到欢脱玩雪的狗,他凑趣地铲了一大堆雪白雪白的干净雪,哐当就兜头浇过去。
哗啦啦,沙沙沙。
心飞扬,透心凉。
【旺!哈啾哈啾哈啾……】
【哈哈哈哈哈哈哈!】
车上一大叔,门里一老头,都被狗子那一刹的慌乱动作逗乐了,笑声爽朗,郁气一扫而空。
【旺!】
得,就当彩衣娱亲了!
雪玩够了,冻得浑身打摆子,狗生危矣!
速逃!
刚上台阶打出溜滑,四只腿各走各的,摔得特别精彩!
老头怕门自动关了,正好按了一下按键。
于是,狗子就这么带着一身雪一跤滑进去了。
又惹来老头一阵大笑。
【旺……】
捂脸(/w\)
一夜好睡。
第二天,又是差不多六七点,门被打开了。
一个瘦长的男人带着一股子冷风进来。
他打量了一眼墙角那边警惕抬头看过来的狗,心中暗自点头,媳妇儿说的没错,的确很像大黄,警觉性很高,但不会吵闹。
来人正是方国庆。
今天没有拖拉机可以坐,方芳昨晚来例假了,痛得脸色发白,这雪地,不能让她趟。
所以,老头期待的再次见面,居然破灭了。
方国庆把卡插进机器,输入密码,余额还是显示97……他心里直往下沉。
他又换上自己的卡,里头还有7012,这是他们俩最后一点儿压箱底的钱了。
以前他支教的学校,条件再差也没有让老师负担孩子们吃喝的,所以,他竟也一直就没有太把钱放在心上。
连带着方芳也是一样。
来鹿耳村两年半,俩人存下的的钱都已经被花的七七八八不剩什么了。
三十几张嘴,嗷嗷等着投喂,要不是他们俩拦着劝着,孩子们甚至还想把分到手的吃的喝的拿回家去给爷奶。
别问,问就是太穷了,吃了上顿没下顿。
这个小学的校长去年生病死了,临走前把校长的重任传给了方芳。
他和方芳关起门的时候其实有仔细讨论过,是不是被道德绑架了?
二人面面相觑,的确是这样。
最理智的做法,是撒手不管,放这些孩子各回各家去。
才这样想,方芳就想起当初她第一次来,排在学校门口蹲着的一排脏兮兮双目无神的小萝卜头。
他们一家一家去家访,去找孩子的家长说明情况,学校只是学校,并不能当成一个免费的托儿所。
很多老人翻箱倒柜,把家里最好的东西拿出来招待老师,可一眼看去,孩子眼巴巴看着馋嘴不敢伸手的好东西不过就是发了霉的饼干或花生。
方国庆去找过上级部门,鹿耳村穷得叮当响,出去打工的青壮们这些年就没有回来的。
一村都是老幼,中间直接断层了,地荒着,山也荒着,上级想扶贫都没地方下手。
总不能叫五六岁的娃娃下地种粮,八九十岁的大爷上山打柴吧?!
就连昨天拖回去的玉米碜,还是赊欠的,就等着工资到了还账。
【这破地方真不是人待的,三个月没发工资了,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再没钱,我们都得喝西北风去……】
老头听了一耳朵,奇怪地问他。
【三个月没发工资还不跑,小兄弟,你是有什么把柄被老板抓住了跑不脱吗?】
方国庆抬头,看向墙角。
老头已经把自己打理齐整,正面对着他,浓眉小眼大方脸。
方国庆:??!起太早了??!恍惚瞧见了老年男版的我媳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