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三娘子说的意思是,如果我不遵从旧例,出了差错一概与你们无关?”
九岁的人儿话音落地瞬间,整个蕉庐都静了下来。
唇红齿白,仙女般的长相,一笑却笑的人脊背生寒。管事妈妈们看着赵妨玉的笑,心底直打突突。
最顶头的郭三娘犟着垂头不后退,越发木楞的回复:“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姑娘多虑了,实在是大夫人管得严,奴婢们害怕出差错。”
郭三娘也是在试探,她在试探赵妨玉和大夫人的关系。
毕竟是从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如果今日坐在这里的是大姑娘,就是打死她郭三娘也不出这个头。
但既然是四姑娘,那就富贵险中求。
她是老妈妈了,就算办砸了差事,闹到大夫人面前,她也不过是挨一顿训斥。
可若是真叫四姑娘当面服了软……不知道能得多少好处,库房里最好的茶具,一套下来少说也有几百两!
赵妨玉坐的四平八稳,将底下人的神色看个分明。
“那郭三娘是什么意思?我年纪小,有些话听不明白,烦请郭三娘子好好教一教我这个不懂事的姑娘。”
“依循旧例,一场宴出多少碗碟?出去多少回来多少?一般损耗多少?如何损耗的?是摔是丢?剩下配套的东西如何处理?”
“如何把宴席的碗碟交接给大厨房,茶具如何交接给茶水房,这些又是什么损耗?宴席间端茶递水送菜传菜的是哪些人?这些人走了丢下的活计谁来做?”
“宴席上用的蜡烛是什么蜡烛?桌案是什么桌案?现在库房中各材质的有多少张?是否全部完好?是否划痕掉漆?如何补救?”
“摆的什么花瓶?插的什么花?姑娘们玩的投壶有几个?打的叶子牌有多少?几成新?”
郭三娘答不上来,作被为难状:“奴婢不过是好心提醒姑娘,既然姑娘不领情,一意想要做些新花样讨大夫人欢心,那奴婢就祝姑娘一帆风顺。”
被一个九岁的小娘子压在头上,一贯作威作福的郭三娘还是不忿:“姑娘何苦为难奴婢,奴婢们都是苦命人,有什么做的不对,四姑娘直说就是了,是赏是罚,自有大夫人论断,何苦说话夹枪带棒,为难我们这些下人。”
有的妈妈听到这里已经汗流浃背,膝盖都软了,要不是身边人搀扶的快,恐怕已经软倒跪下!
一个个都低着头,心里面喊得全是天老爷,来个人给郭三娘的嘴巴封住吧!阅兰轩都被四姑娘折腾散了,现在还念叨着旧主人呢?!往日怎么看不出来这个人是这样的祸头?真是要把整个府库的人都拉下水不成?!
没等管事妈妈们找出解决办法,赵妨玉便问:“我刚才点的是谁?”
几个管事妈妈齐齐福身道:“是奴婢。”
赵妨玉又问:“我刚才点的人中可有郭管事的名字?”
管事妈妈们再次齐声回复:“没有。”
赵妨玉点点头,似有所悟:“我未曾点你,你自己跳出来要指点我,我不从你,问你几句话,你答不上来,便是我为难你?”
郭三娘噗通一声跪下,连说不敢,是赵妨玉误会了。
赵妨玉看着底下的管事妈妈们,一群三十来岁,孩子都比赵妨玉大的人,此刻被赵妨玉压制的服服帖帖,甚至有种浅淡的窒息感。
整个天井安静的落针可闻,素惹给赵妨玉又上一盏新茶:“大夫人前儿赏的红茶,姑娘尝个新鲜。”
一时间,底下人个个都将头埋的更深。
还没抬出大夫人就将人压制成这样,抬出来那还得了?
赵妨玉浅尝一口,指尖被暖成淡淡的粉白色。
“违令行事,顶撞主子,颠倒黑白,光这三项,府库便留不得你这样阳奉阴违之人。”
“既然你管的酒器,那便从你先开始查吧。旁人手下的东西如何你不清楚,自己手下的,总不会也糊里糊涂?”
“你且说个数出来,我喊人去点,若是账目与实物能对上,便免你三重罪,若是不符,我自去回禀母亲,往后是洒扫还是浆洗,且看你的造化了。”
郭妈妈:“……”
郭妈妈已经抖如筛糠,恨不得磕几个头,只求面前这个小阎王能大人不记小人过!
赵妨玉自己坐在上首吃点心,还找人给底下的管事妈妈们分了一份,可惜没人有心情吃,浪费了好东西。
酒器是素惹带着人去查的,按照郭妈妈报的数,做了一份详细的单子记录。
当众开的库房,众目睽睽之下搬出来一样一样看的东西,郭三娘就是多长两条舌头都说不过去。
赵妨玉从大夫人那里要来账目,将有关酒器的账目一一抄录出来。
“上月初三,二爷在书房饮酒,磕坏银酒壶一个。”
“这月十六,七姑娘摔坏哥窑冰裂酒杯一个?”
这月十六,正是她搬迁那日,蕉庐开了一桌小宴。
赵妨墨也在,跟着赵妨锦来的,从头到尾,赵妨墨并未打碎任何东西,赵妨玉记得清清楚楚。
至于清平院,赵悯山不去,大夫人从不饮酒,清平院中更不会出现酒器。
这一笔账,来的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