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口的话音不自觉变得哽咽,悲伤一层一层慢慢翻涌上来,赵妨玉明明不曾和钱姨娘相处过多少时日,却还是忍不住难过。
“姨娘想带,带着就好,不用顾及我。”
钱姨娘什么也不问她,只求她让她带走原身幼年时用过的拨浪鼓……
知女莫若母,恐怕钱姨娘早已察觉,她并非原本的赵妨玉。
但她没有揭穿,只是静静看着,看着她一点点往上爬,甚至还会为她助力。
阖府上下都知道,钱姨娘不是个好母亲。钱姨娘对她越是不好,越是咄咄相逼,大夫人便会护她护得更紧……
赵妨玉未曾替原主尽过一日孝,却享了钱姨娘为原主谋求的锦绣之路……
钱姨娘其实根本不必顾及她。
如果这一切都是一场局,赵妨玉和大夫人都是被迫拉上赌桌的赌客,而钱姨娘则是计划一切,攒局的庄家,也是最疯狂的赌徒。
她倾其所有却满盘皆输,真正的女儿早夭,连她自己也不能寿终正寝,甚至可能这中毒还是受了她这个假女儿的连累。
钱姨娘小心翼翼的蹭了蹭赵妨玉的脸,眼眸满是怀念与愧疚:“你把它照顾的很好。”
“你比她聪明,往后我不在,你也不会重蹈覆辙,走我的老路。”
钱姨娘仰躺在床上,浑浊的眼盯着缓缓转动拨浪鼓,极尽温柔唱了一首赵妨玉陌生又熟悉的小调。
不是上京人熟悉的兰花词,九州词,而是吴侬软语,听不懂但想叫人睡去的呢喃。
“囡囡啊……跟着娘走啊……”
“下辈子找个好人家……不要和我一道……受苦……”
钱姨娘温柔的看着手中的拨浪鼓,拨浪鼓年岁久远,处处光滑,可见被人时时抚摸把玩。
赵妨玉看着钱姨娘最后一眼落在她脸上,似是欣慰,也似怅然,眼角的泪痕新旧交叠,想要伸手再摸一摸赵妨玉的脸,犹豫一瞬最终又收了回去。
她虔诚的抱着拨浪鼓,一下一下缓缓地摇,拨浪鼓的声音不再清脆,颜色也老旧,甚至手柄处的红漆都裂开缝隙。
这样一把拨浪鼓,钱姨娘看了十几年,最后时分,竟渐渐连样子也看不清了。
她看着赵妨玉,眼眸失神,似是已经无法对焦,几近自言自语道:“我不是个好娘亲,下辈子,不要遇着我了。”
这句话不知道是对着赵妨玉说的,还是对着原主说的,说完最后一句,钱姨娘的眼神渐渐涣散,缓缓没了气息。
赵妨玉不受控制的发出一声悲鸣,伏在床边哀哀哭泣起来。
梅循音庭院中听见赵妨玉的哭声,连忙带人进来,早已备好的人,收拢屋子,通报夫人老爷,更换衣衫……
赵妨玉被梅循音抱在怀中,眼神不由落在正被摆弄的钱姨娘身上,见有人想要强硬取走她手中那枚拨浪鼓,不由嘱咐:“那拨浪鼓是姨娘点名要带走的。”
姨娘留下的东西不多,原主留下的更少,死了的人带着活人的东西下葬,实在不吉利,所以钱姨娘才会恳求她,让她带着那个拨浪鼓下葬。
钱姨娘不怨恨大夫人,不怨恨赵妨玉这个占据了她女儿身体的孤魂野鬼,她只怨自己命不好,连带着女儿也要被她拖累一生。
没有人对她真心实意的好过,所以她不信任何人,只信自己。
她不愿赌大夫人会在成年后施舍她们一门好亲,她要万无一失,她要将女儿和大夫人绑在一条船上,她的女儿宁死也不能为人妾室……
当妾室啊……都太苦了。
她的女儿死了,所有人都不知晓,只有她知道,她眼睁睁看着这个占据了她女儿身体的孤魂野鬼步步为营,一点点蹚出一条路,用她女儿的身体和身份,缓缓行出一条光明大道。
钱姨娘安心了,总归这世间,还有人会爱惜那具身体,那是她女儿的遗物,她自然最关心。
·
赵悯山等人来时,赵妨玉脸上还挂着泪,一头扑进大夫人怀中。
这些年大夫人虽然厌恶钱姨娘的愚蠢,但到底不曾亏待过,一应分例从未克扣,就连钱家来人,也被她挡住几回。
大夫人从怀中掏出手帕,柔柔替赵妨玉沾去脸上泪珠。
赵妨锦迪来一杯热牛乳,见缝插针的给赵妨玉喂了进去。生怕钱姨娘的丧事还没办完,赵妨玉便先倒下。
毕竟她有前科,小时候哭着哭着就给自己哭晕过去。她一向体弱,大喜大悲之下人最易病倒。
赵妨玉渐渐缓过来,看着钱姨娘被人换好衣衫,两手交叠,依旧紧握着那枚拨浪鼓。
大夫人原还想拦,但听闻是钱姨娘求得,便也不说什么,只让崔妈妈取来一个护身符,给家里的孩子们都带上。
赵悯山本就不喜钱姨娘,此番身故,也不免敷衍。
一应事务都是大夫人安排,赵悯山只坐在一边看着。
等事物都安排好了,赵妨玉才抬起一双哭到发红的眸子望向赵悯山,哽咽道:“爹爹,姨娘走的不明不白,爹爹难道忍心看着后宅中人心惶惶么!”
赵悯山面不改色,甚至还有闲心问她,想要他如何管?
虽然知道赵悯山冷血,但赵悯山总能刷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