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穆长洲眼忽动一下,嘶哑开口:“你回来了?” 舜音张了张唇。 他又轻飘说:“还是我在做梦?” 舜音对着他脸,轻声说:“是做梦,长安那么远,我还没到。” “那就好……”穆长洲似已分不清是梦是真,虚弱地笑了一下,“等你回来,我就好了……” 舜音说不出话来,张君奉说他身上的伤并不致命,但中了毒,他们想要他的命。 已经停在这里祛毒多日,他一直撑着,只剩余毒未清,他现在醒着却意识不清,甚至妨碍了别处。 穆长洲脸偏向她,薄唇微动:“梦里怎会这般暗,我根本看不见你……” 舜音想伸手碰他,又停住,怕他发现这不是梦,转头端来案上灯火,照向他脸,却发现他一直睁着眼,灯火却似照不进他眼里,那双眼幽深如旧,却凝然不动。 她手颤了一下,盯着他的眼,将灯放了回去:“没事,我没点灯罢了。” 终于知道妨碍了哪里,他的眼睛…… 穆长洲不说话了,沉缓闭眼,似睡似醒。 军医轻手轻脚走了进来,手中端着托盘,低声道:“夫人,该给军司准备今日的刮毒了。” 舜音看过去,托盘里摆着一碗浓黑的汤药,一堆瓶瓶罐罐,旁边几块干 净的白布,布上压着两把尖利的小刀。 她站起身,看着那两把小刀:“你每日都这样给他刮毒?” “◸◸” 似乎怕吓着她。 “夫人……”张君奉在门边低低提醒,“今日应该就是最后一次了,军司不能总这样躺着,更不能失明,余毒必须要清完。” 停了停,他又说:“这是军司清醒时自己的命令,他本想在你回来前治好,没料到你回来得这么快……” 舜音看着行军榻上的人影,他似睡了,手却还紧抓在榻沿,睡梦里也在忍着痛楚。 “要赶快,最后一剂药猛,趁军司难得睡着,会少些痛苦。”军医也提醒。 舜音转开眼,盯着地上自己的影子:“好,尽快。” 她往外走,到了门外,忽一停:“这些天下来,这样的刮毒多少回了?” 张君奉刚要开口,她又别过了脸:“算了,不用说了……”她不想知道了,“就让他以为是在做梦,我还没回来。” 张君奉默然不语,转头招手,几个随从进了禅房,胡孛儿跟着走入,关上屋门。 屋里多点了好几盏灯,一下亮了许多。 舜音面朝着关上的门,看着门上映出的幢幢人影。 胜雨走了过来,扶住她胳膊:“夫人去歇一下吧,军司定会无事。” 舜音抽出胳膊,转身往外,一手摸到怀间折子,才想起自己本有一堆的话要问他,偏偏回来后看到他成了这样。 天黑了,小院中也悬了好几盏灯,前面的佛殿却昏暗。 舜音默默走入,站到正中那尊佛像前。 空旷的殿中灯火飘摇,只这一尊佛像,依旧寂静冷清。 她忽然想起曾和穆长洲一起站在这里的场景,当时他说:“若能让我祈愿实现,我也可以敬他。” 她从不信这些,现在依然不信,静静看了片刻,却还是敛衣跪在了蒲垫上,合十双手,垂首拜下。 若能让她祈愿实现,她也可以敬拜。 就让他以为她还没回来,自己撑过这关。他已经独自走过许多险关了…… 寒风往佛殿内吹,吹至入夜,远处僧侣们隐约的晚课诵声早已结束,四周什么声音都没有,后面的禅房里似也毫无动静。 胜雨过来放下斋饭热茶,又悄然退去。 舜音还跪坐在铺垫上,眼神自佛像转去香案,看见案上摆着佛笺,空着的思绪才回笼,想到什么,起身走近,手伸去佛像莲座下,摸出一张卷着的佛笺。 是当初他亲手写下,留在那里的祈愿。 舜音展开佛笺,手指一顿,眼神凝结。 “祈愿吾妻,左耳康健,永闻吉音。” 禅房里,穆长洲和之前一样,被扶着侧靠在行军榻上,由军医灌下一口药汁,又立即吐出,牵引出血迹。 他的中衣已被解开,手臂搭在榻沿,几处包扎好的伤口都已拆开,刚被火烧过的刀刃刮过一 层,血滴下,落入地上铺着的草灰。 腿上绸裤卷起,几处刀伤一样刮了毒,还在滴着血。 穆长洲早已痛醒,一手抓着榻边,喘气问:“她是不是回来了?那不像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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