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小说作者、电视编剧和老天爷之间有协议,只要是葬礼就一定是阴天或者下雨,不可能艳阳高照。
于是从他们开始用这样的桥段之后,生活里就算那天阳光正好,你也总会觉得下一秒就会有乌云盖上来,然后来一场磅礴大雨,仿佛这样才能表达哀痛和悲伤。
所以,安思雨一早起来,看见太阳不合时宜的挂在那儿的时候,心情竟然比见到阴天还差。而当她感受到那暖人的温度时,更加低落。
绿药膏并没有消退,她依然戴着墨镜,比和李兰约定好的时间到早了一些。灵堂已经布置起来,黑白底调一下子就把人带入一种静默中,所以在场的忙忙碌碌却几乎没发出什么响动。
从这里送葬再到殡仪馆,然后参加追悼会,这些流程安思雨也不知道怎么记得特别清楚。
“小雨。”李兰迎过来,安思雨越过她看到了刘佳佳,仅仅一个侧脸就已经让她心里打起退堂鼓。“李阿姨,你和佳佳说过的吧?”
李兰点点头,“刚开始是不同意的,不过后面老方发话了,她也就没话了。”她引着安思雨去角落里拿了些黄纸,“这孩子从小最怕的就是老方,老方说话比她爸爸都管用。”
黄纸上有很多碎渣,沾在安思雨特意挑的黑色裙子上,越掸反而越严重,最后干脆任
由其发展了。火盆里的火苗踩着风舞蹈,随着纸张的加入而来一波小,像是对亡灵无声的送别和祭祀。
灵堂并没有棺材,现在这年头法律已经不允许私自保留遗体,不像安思雨小时候。那张摆在供桌上的黑白照片就像是真的把人的灵魂抽走了似的,刘成的笑容还是温暖如日光,却再也不能真的带来温暖。
鼻头的酸楚是突然袭来的,眼泪是被黄纸落入火盆扬起的粉尘逼出的。安思雨站在刘佳佳面前家属答礼的时候,能看到那双小手止不住在颤抖。
她还是恨,却不再像医院里那样,反而在拼命克制。刘佳佳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成熟了,再也不能毫无顾忌做自己了。
“他是活该,但你怎么还有脸活着,贱人!”两人距离无限接近的时候这句话盖过了安思雨的“对不起。”,如夏日雷声在她脑中呼风搅雨,此后一路的阳光也没能阻止这场风暴。
驶向殡仪馆的大巴跟在灵车后,刘成的人脉圈子简单,车上的人寥寥无几,大部分也都是些生面孔。安思雨心中的紧绷感刚消一些,无力感却铺天盖地而来。
刘佳佳的那句话有了可乘之机。
似乎,于她来说,刘成在学术上的清白可能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她最在意的,受伤最深的显然还是那些由此引发的一系列感情纠葛。
明明那天为了父亲自杀未遂恨不得杀了她,现在却说他是活该;明明说了他活该,却在捧起照片的一刹那泣不成声,要不是李兰在一旁扶着,可能真的会晕在那儿;明明那么爱他却也恨他。
这种矛盾的情感安思雨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摆脱,会在当中旋多久,又会旋出什么样的人生道路来。
只是这些她没资格担心,也没资格管。
“小雨?”李兰悄无声息地坐过来,握住她的手,“你已经做了很多,有些事不是你能左右和控制的,小刘做出这样的选择也许是种解脱。”
她历经沧桑的眸子里似乎藏了很多事,如今能云淡风轻的叹息着说出这番话,也许是年纪带来的恩赐,不过尚且是安思雨无法达到的境界。
“可刘老师一点错都没有啊……”她攥回李兰的手,有些硬有些手茧,很温暖。
“人生有些坎就是怎么都过不去,你让他熬着、撑着那才是真正的折磨,都是命数。”李兰抚摸着安思雨,“你又有什么错呢?可怜的孩子。”
安思雨一怔,“您真的觉得我没错吗?”
“阿姨是老了,不懂那些网络词语,但是大部分的事情也看得懂,可那些真是你做的吗?”李兰正色道。
安思雨摇摇头,“但是多多少少和我有关系,一开始的照片就是冲我来的,如果没有那张
照片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是我害了刘老师。”
“傻孩子,做人哪能计较那么多,谁能说这辈子不伤害任何人?”李兰的手一下一下抚摸着她,就像温泉一汩一汩流进安思雨心里。
“我们只能保证自己问心无愧,做得事没违背良心。就像老方,是他去举报的小刘,照你这么想,老方还活不活?”
“李阿姨……”安思雨说不出话,长久积压在心头的情绪像火山喷发,后半程的路途一直抱着李兰恸哭。
从来没有人对安思雨说这些,吃瓜群众把一切都归罪到她头上,时间长了连她自己都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可如果真的将一切都倒回初始,她是不该责怪张家人把自己卖给陆时年,还是得忍气吞声逆来顺受的活着?会有更好的结果吗?
答案显而易见。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李兰下车前对安思雨说:“未来才是你真正要把握的。”
只是那个未来真的还存在吗?
安思雨没有问出这句话,她从李兰身上获得的安慰已经足够多,就像当初在医院遇到李媛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