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
年久失修的朱色庙门,未曾上锁,在晨风中半开半阖,仿若耄耋老人失了力般,无精打采。
寺里的小沙弥,每日按惯例,经庙门出入后山,自溪涧挑回清泉水,用来沏茶煮粥。
但今日,有些不同寻常。
小沙弥竟比平日起晚了,晨钟敲响时,往常灵敏的人竟酣睡不醒,直到同屋的和尚元清一脚将人踹下床,方才悠悠转醒。
小沙弥心知误了时辰,顾不得听元清训诫,挑了水桶,慌忙奔向庙门。
远远地,望见庙门上似乎挂了什么东西,小沙弥心道,又是哪户人家的衣服被风吹了过来?
然,待到近前,衣摆下竟晃荡出了两只脚!
小沙弥疾行的身影,陡然一滞!
属于女子的粉红相间的绣花鞋,在小沙弥瞳孔中不断放大,他不自觉摒住了呼吸,目光缓缓上移——
下一刻,惊恐的嘶喊声,响彻云台山:“死人啦——”
……
云台寺是京都妇人们常去之处,香火十分鼎盛。
每逢初一和十五,都有乐善好施的夫人娘子在云台寺布粥赠粮,接济穷苦百姓。
今日,恰逢十五。
巳时将至。
观音庙外,从各地赶来的乡民自觉排起了长队,用于布施的长条桌案前,四名小厮将从山下运来的米面、蔬菜及布匹一一摆上。
“今日是哪家善人啊?”
“宁远将军府。”
“是李大娘子吗?”
“宁远将军府只有李大娘子一个长媳,又是执掌中馈之人,自然是李大娘子了。”
“听闻李大娘子的美貌才情,冠绝京都呢!”
“那可不?李大娘子出身书香世家,是翰林院修撰家的独女呢!”
“……”
京城里的八卦消息,无论勋爵贵胄家的,还是下九流贫民家的,都如雪片似的,几乎能覆盖到角角落落。
巳时的钟声,准时响起。
聊天的人立刻站直了身体,无数双眼睛望向前方,殷殷期盼着李大娘子粉墨登场。
然而,两刻钟过去,仍不见李大娘子的身影!甚至,除了搬运的四名小厮外,就连宁远将军府的管家或婆子,亦无一人现身!
此乃布施活动举办以来,从未有过之事!
等待的人群渐渐骚动起来,各种抱怨、数落、不耐的声音向外流出!
就在局面将要失控之际,一队官差从山下疾步奔上来,往云台寺的西北方向匆匆而去!
“是京兆府的捕快!”
“出事了,肯定出大事了!”
“快去看看!”
喜欢看热闹的人,自是不肯错过机会,当即出了队伍,跟在捕快后面跑!
……
庙门外,小沙弥脸色惨白,浑身软瘫地坐在树下,整个人都被吓傻了。
元清领着巡防官差回来,瞧见小沙弥的模样,没好气地斥骂:“元宝,你有点儿出息行吗?”
“师兄,我怕……”小沙弥嘴巴一张,竟如孩童般嚎啕大哭。
“案发重地,禁止喧哗!”
捕头刘恒眉眼沉下,大手一挥,便有捕快上前,将元宝从地上拽起,警告他道:“好好配合官府办案!”
元宝勉强止住眼泪,胡乱点头。
刘捕头所率十余精干捕快,齐齐望向庙门,饶是他们阅历广博,早已练就坚韧心性,依然被眼前骇人一幕,惊得倒吸一口凉气,面上浮出几分惧怕!
“保护现场!”
刘捕头慢慢回过神,指着通往此处的几道进出口,严令道:“不许闲杂人等靠近!”
顿了顿,又问:“慧明方丈到了吗?”
话音方落,一众云台寺高僧唱着佛号“阿弥陀佛”款步而来,为首之人正是德高望重的慧明方丈。
刘捕头双手合十,施以一礼。
众僧还礼:“善哉善哉!”
追来的百姓,被捕快拦截在三丈开外。
尽管捕快一再强调不许喧哗,但人太多,总有管不住嘴窃窃私语的,尤其是看见尸体后,此起彼伏的惊叫声,直接在原地炸开了锅!
“死人!”
“死的是……是女人!”
“佛门重地,遽然杀人了!”
“这死状也太可怕了!”
“死者是被钉在门上的吗?”
“死者是谁呀?究竟什么仇什么怨啊!”
“……”
见状,捕快小罗近前请示:“刘头儿,需要驱散百姓吗?”
刘捕头扫视一圈,低声道:“暂先别动。凡是今日出现在云台山的人,都有可能是凶手。亦或许,凶手就藏在百姓当中。叮嘱大家伙儿,都把眼睛擦亮了,若发现形迹可疑之人,即刻来报!”
“是!”小罗应了一声,立即去办。
众高僧只是看了眼女尸,便立刻念道:“善哉善哉!”随即捻着佛珠,念起了《大悲咒》。
人,越聚越多,突发的命案,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便将方圆之地挤得水泄不通!
“京兆尹宋纾余大人到——”
突然响起的公门唱报,令骚动的人群顷刻间安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