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十分刻意的朝着凌书墨施礼,分寸拿捏刚好,性情亦得体。
江洲镇压事件后, 之前以凌书墨为首的朝廷清流因李相失势而上书。他掌控的兵卒被送去了边境其他州府。 其无端端就成了折翼的环卫官,无权虚衔。
若非如此,李思蒙也不会不得已间想出道教讨好嘉兴帝之法。
“李大人,不足为谢。”凌书墨悄然行礼。
“你!”
李离觉得有些气恼,他觉得面前人和某个人一样骂人不带脏字。
其目光稍稍扫视了一下四周,尤其那个一手拿着竹竿,一手拿着草药轻嗅之人,似乎完全没有在意到别人。
按照常理,白侍诏因为眼盲而辞去画官,应当是痛苦难当,生不如死才对。
但此时看来,这人根本没有深陷绝望,传闻中不仅自给自足,甚至还去学了对弈,简直匪夷所思。
“林大夫,我是来治什么的,你应该清楚!”李离慢条斯理的抿茶。
林覆淡然看他:“你的烧伤已经拖延多年,治不好的。老身只能尽力而为。”
李离思量片刻,望向那个眼盲人:“对我是尽力,那他你就能治得好?!”
其手中的折扇颤动,看着白豌似乎还在嗅着手中草药,眼中一闪而过些无阻微凛。
“自然也不一定能治好,只不过这位病患哪怕治不好眼睛。也愿意留下来学艺。”林覆的目光勉强称得上赞许。
“就凭他?”李离目光又沉了许多,径直的走到眼盲人面前。
凌书墨在旁静静的跟着,似乎在探究这人的目光行为,究竟想要做什么。
一旁人像是根本没注意他这个人。
“这好像是马蓝,画山水极佳。山竹壳,是最为古朴棕色。可惜,好多我都闻不出来。要是能把鼻子和小辰换一换多好!”白豌拿着草叶,声音有些闷。
凌书墨夺过他手中的藤黄,微微小声:“这个有毒,少闻些。”
白豌指腹微颤,这才从出神轻嗅中把手中物放下。
“瞎子,闻草药有趣的很么?”李离呵呵笑了起来。
白豌不以为意,疑惑道:“你哪位?”
字字句句,真心诚意,问的却实在气人。
闻言,李离顿时紧扣折扇,猛的盯住他,将其面前无数草药踢翻:“你当真是个魑魅魍魉,从不记得自己害过的人!”
“姓李的,你这是做什么!”凌书墨面色一黯,护在前面。
而白豌听到这话,身子顿了又顿,并不懂这人的话。
若说自己害过的,无怪乎白云城无数被自己坑蒙拐骗的手下败将,又或是自己间接原因烧的考生画卷,毁人前程之类,亦或是……
随着想法越来越多,白豌似乎有些条理的思绪万千。
“地狱焚烧,人身八苦。火烧马车,焚人!”李离瞪着有些血丝双眼,“你是不是还要我提醒你?”
火焚图,火焚图……
白豌骤然间意识到这个人在说什么,他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提醒过这系列画作了。
提示他的理由,难道是这人是当年其中一个的活口吗?
怎么可能……
“我不治了,让他治!”
说着,白豌突然伸手,拽住旁边的竹竿,稍稍用力,便撑起身体朝外面走去。
其牙根一紧,在踉踉跄跄之下,竟然直接跌倒在地上,好半天才爬起来。
凌书墨和陈形意想要去扶他,直接被竹竿打开,俨然半点不想和旁人接触。
瞧着,人终于出了门。
“那林大夫给我好好治治。他不配!”李离悠悠笑道。
……
暮蔼深深,一轮明月高高挂起,林子之中似乎含着淡淡薄雾,笼罩这人看不清人形。
对白豌来说,黑夜还是白昼都无所谓。
他只能依靠自己手触及空气,靠着湿润辨别日夜,什么也看不到。
一个人,坐在石凳上。
直接从日当空到日西沉,最后月上中天。
凌书墨看着如此反常的人,静默而不语,只能站在远处看着这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啪……啪……啪……”
敲竹竿直接最后成了敲树叶草垛。
敲完草垛上所有叶子之后,他欲转身再敲另一边的草垛,当真是要把院子里的叶子都给弄秃了。
蓦然,有个人把他的竹竿握住,欲让其停止这毫无用处的宣泄。
凌书墨捡起地上的草叶碎屑,无可奈何的:“你若喜欢,去打铁一定比打叶子舒心。”
白豌愣了一下:“子辰,你不会是一直看着我打吧!”
这时候,凌书墨迟疑叹息了句:“我是不知道,李离说的那些话刺激到了你什么,不过我们还是给林大夫赔个罪比较好。”
“你说他是李离,李相之子。”白豌这才想起声音确实有些熟悉。
凌书墨把地上还没被打坏的叶子扶起来,看着他:“连人都不知道是谁,就可以让你动摇到如此。”
因为子辰说话的声音轻柔,这让白豌听着,似乎都能在黑暗中感觉到人形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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