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贾琮对戴宪说要收茴香做锦衣卫、明目张胆搁在他身边。古时候为官之人胆儿再大,对什么天家、大内、锦衣卫之类的词儿难免生理性恐惧,戴宪便没来由的对贾琮生出“一起分过赃”的同道感来。贾琮思忖片刻,开口道:“戴大人也知道,我与红骨记是有瓜葛的,联手多年了。”
戴宪早清楚台湾府和红骨记牵扯不清,又当了多年官商,略一思忖便点头道:“贾先生多年以来不吝奔波,谏言各家王爷买火器出兵海外。红骨记本来只是个小铺子,这会子纵说他们为天下第一商也不为过。全仗贾先生之功也。”
贾琮饮了口茶微笑道:“太平洋深海有种小丑鱼,宿于海葵丛中,可替海葵赶走以海葵为食的别种鱼,而海葵亦可替小丑鱼遮掩拦阻天敌。是为共生。”乃抬目看着戴宪,“犹如共生之物,官与商联手,便可天下无敌。我四处撺掇王爷们打仗,红骨记生意做大,王爷们得了地盘战利品,将士们得了功劳,我得了名声和红骨记的红利,老百姓得了去外洋开荒开矿当财主的机会。这个就便是多赢——各家都赢。一个直径三寸大的盘子,纵然装满了一盘子点心,一个人吃了也未必饱;直径三千寸的盘子装满点心,一屋子人吃都绰绰有余。将盘子做大,大家分的都多,各取所需才好。戴大人,我知道您是有志向有本事的,最担心的就是你想独吞整个福建的生意。”
戴宪含笑摇了摇头:“贾先生低估下官了,下官再大的胃口也知道一家之力有限。王子腾大人强似下官多矣,下官只以王大人为楷模。”
贾琮笑抚掌:“王叔父委实为官商楷模。当年我都没想到这老头如此清醒,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清清楚楚。”乃话音一转,“戴大人也必然清楚,福建早先之实力,纵然不说强过广东,至少也是强过广西的。如今呢?”
戴宪立时道:“不及两广多矣。”
“戴大人可曾想过输在哪里。”
戴宪举起茶盅子一饮而尽,叹道:“王大人在两广之策太高明了。”
“福建为何不学了来?”
戴宪苦笑:“他胆儿太大,我们黄大人不敢。”
贾琮微笑道:“黄文纲大人乃一老儒,委实有许多受擎制之处。我瞧着,戴大人比他老人家开明得多。”
戴宪举目看了看贾琮,想了会子,问道:“贾先生,下官看台湾府多年以来委实不曾有吞并别处之念,仿佛不合常理。”
贾琮道:“‘吞并’二字显见指的是我朝疆域内之征战?那得多伤人口。”
戴宪恍然大悟:“是了!贾先生素来推崇征战外洋。”
贾琮慨然道:“台湾府人口太少,能保证谁都动不了我们便可以了。扩张之事有什么可急的?世界太大,有了火枪火炮海船上哪儿去都方便,唯独不能内战。我朝每个子民都是珍贵的。”
戴宪连连点头:“贾先生的意思,下官明白了。”
贾琮抬头望了望天空,道:“当年戴大人黄大人等诸位在承天府做客的时候,我与各位说了许久的社会发展规律,那些书籍台湾府的书局子里也有。我知道大人们也许有些会置之不理,但没想到居然几乎没有谁听进去了;唯有戴大人仿佛听进去了一些。”
戴宪默然。贾琮也不言语,二人足足静了半炷香的功夫,戴宪苦笑道:“看着极有道理。终归我等俱是打小念圣贤书过来的,难以全信。”
“这就是习惯!”贾琮叹道,“明明觉得有道理,还是不肯真的动手去尝试新东西。”乃哂笑了一下,“故此武将出身还是好些,看王子腾多爽利。”
戴宪又苦笑:“王大人在两广所行之策我们也琢磨过。”
贾琮挑眉:“然后?”
“可知他极信任你们台湾府的那些书。”戴宪道,“只是福建这么大,我一人推不动。”
贾琮微笑道:“戴大人过谦了,没有什么是官府推不动的。大不了,在税字上动一动。你看王子腾的税,是不是看着轻、实则多?最早他给做火柴肥皂的工厂减税减到几乎没有,弄得别国的火柴肥皂厂都开不下去了,这两个市场已全是岭南货。他又拿着大笔税钱修路建学校,看似大笔大笔的花了出去,只换得了不值钱的民心。道路修好了,货运的价钱便降低,极利于广货北销。商家钱赚的多,王子腾的税又增添了。他建的学校多半是理工和技工学校,学生毕业出来帮着改进工厂的技术,制造成本降低、商家赚的多、王子腾的税也多。磨刀不误砍柴工。两广这般良性循环,他自己始终都在掌舵,且赚的比谁都多、官声比谁都好。王子腾真的是好官呢。”
戴宪了然一笑,问道:“王大人为何不买个爵位?”
贾琮微微侧头:“他要需要爵位吗?”戴宪蓦然睁大了眼,贾琮饮茶看天。
戴宪脑中顿时想得极远,呼吸渐重。过了会子,哑声道:“王大人可想过日后?”
贾琮微笑道:“戴大人有没有想过,这天下若是百年不能一统,会如何。若三百年不能一统,会如何。”戴宪又怔住了。贾琮摇头道,“凭他如何。百年后的事,想那么多干嘛?后世子孙自有法子。难道他们还不如咱们不成?纵有真龙天子出世,王子腾后裔又哪能少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