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零陵,
这不是高举下定的主意,而是他妻子下定的主意,
她是个苦命人,从她嫁过来,不到一年,爹娘就相继离世了,自打没了娘家,他便一心一意的跟着高举过日子,高举讲得那些大道理,她不懂,但是爱听,也不是爱听,要真说个清楚,便要从一件事说成两件事,
打她爹娘死了,高举便正儿八经的陪着她为爹娘守孝了三年,对她又好,就算日子过的不顺,平常遇见事,她也都是让高举拿主意,可今天,他却偏偏要自己拿了个主意,
老窦的理很简单,他知道柴桑城里有贩孩子的,但不管偷抢了谁家的孩子,都是出城去卖,老窦行商这些年,从未见过在柴桑城里卖孩子的,
自家活着都难,哪里又能养个孩子,百姓日子虽然苦,却又到不了易子而食的份上,不是被逼的没了活路,谁也不会把孩子当成粮食贩卖,而且真在城里卖,一旦被父母寻到,是要被打死的,
所以柴桑城里的孩子,被偷了,基本都要想办法出城找买家,而荆州南边,不是零陵就是长沙了,总不见得真带孩子往北去卖,一来路程遥远,二来这孩子也是一张嘴,
虽然人贩子没什么良心,可好不容易到手的孩子,不赚到钱,心里不得安生,人贩子或许会打,或许会骂,但总不至于真把孩子饿死,
高举明白,人贩子这种东西,和染坊里的小工一样,孩子是他空手套白狼抢来的,可没卖出去,便是没赚到,没赚到,就是亏了,
要是亏了,
这帮人就比爹娘死了还心疼,
虽然老窦的理,比高举的理还难听,但越是难听,往往越是有理,柴桑城虽然没到易子而食的地步,但想活着,难,要是这事发生在孩子多的人家,没准就这么认下了,可高举不能,他就这么一个儿子,爹已经死了,儿子不能再没了!
听完老窦的理,
高举就要和老窦一起去零陵找孩子,可她妻子反倒没同意,而是要自己和老窦去零陵,
“家里有老娘,你撇下老娘去找孩子,别人不会说你爱子,到会说你不孝,若是别的事,男人出去,我留下来照顾老娘本是应该,但这人你没见过,我倒见过,不如我去,”,
“可你是个女子!”,
“为了儿子,我便是个女子,也能要那抢孩子的,留下一条命来,”,
高举听妻子这么说,便没了主意,他知道,这为娘的丢了孩子,已经铁了心,若是他不让,估计好好的一个人,也要疯了,
“先生,还有我!”,
抿了抿嘴唇,老窦拉住了高举的手,
“这么些年,你总该信我!”,
高举点了点头,老窦又说,
“理应现在就走,那鲁肃得知老娘病去,今夜就要回城,明天要去祭拜他老娘,现在城门开着,要是等到明天,不知还有什么变故!”,
高举又点了点头,
“老窦,你且照顾好我妻,若是寻得孩子,我便是为你当牛做马,也不为过!”,
“先生莫要如此说,”,
说到性情处,年近五十的老窦也抹起了眼泪,
高举摆了摆手,
与妻子道别,
老窦和妻子一同换上丧服,推着一辆草车,车上躺着的不知是哪个刚死的苦命人,但现在,他是老窦的爹,
看着二人远去,高举便回了山上,回了那座私塾中,
孩子的娘已经快疯了,孩子的爹又何尝不是,高举提了一天水,一个书生,本应疲惫不堪,可高举的心中却端着一团火,只想杀人,想的快疯了,
可家中还有个老娘,
由不得他疯,
高举蹲在地上,用妻子熬过粥的碗给老娘煎药,老爷子的尸体就这么躺在高举身边,地上一片红渍,血已经干涸了,
高举当然知道,要给老爷子立个坟,可死人终归是死人,没有活人重要,总得先让他娘把药喝下,才能腾出手来,给老爷子立坟,
汤药味熏得高举不停流泪,或许也不是汤药熏得,而是高举自己想流泪,饭吃的少,水喝得多,泪便能流下来,
药熬好了,
高举将药倒进碗里,晾了好一会儿,才敢端起来,送去给老娘喝,
走到榻前,
唤了好几声娘,老娘还是躺在榻上,没能发出声响,高举叹了口气,只能弯下腰身,将老娘扶起,小心翼翼的将碗对准老娘的嘴,让药一点点流进去,生怕一不小心,就给老娘呛到,这种喂药的方式,高举早就已经习惯了,
可即便他已经如此小心,药还是从老娘的嘴里流了出来,流到衣衫上,流到床榻里,一点也没能喝下,
高举愣了片刻,
将药碗放在地上,伸手探了探老娘的鼻息,
原来不是娘不想喝药,
是娘也死了,
高举站在原地,只觉得胸中的邪火要将他整个人吞噬,
只见他先是一阵眩晕,跌倒在地上,然后从地上爬起来,走到自己的榻上,从榻里抄出了一把菜刀,整个人如同疯了一般,用刀猛砍自己的床榻,碎布飞舞,却不见一点棉絮,好像砍的不是床榻,而是那个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