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内廷留至戌时末方出了宫,唐桓的精神有些不济,檀宁心中担忧便与他同乘一辆车,要将他送回将军府。
听着车轮在积雪上轧过发出的嘎吱声,唐桓出言打破马车中的沉默:“陛下方才留你在宫中过年,你又为何拒绝?”
“不合规矩。”
檀宁只回了四个字。
除了皇子公主,少有能在宫中留宿的臣子,如此恩宠会让不少人心里不痛快,檀宁哪怕为了这点也会答应下来,可如今他却觉得没那么重要。
幽暗马车里,唐桓看不清他的神色,忽然有些感慨,叹道:“当年虽然是我把你找回来的,可真正待你如子的是陛下,他教你学问,给你历练的机会,扶持着你在京中立足,而我”
他只在带檀宁回京的路上,指点过他一些道理,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因为他本就是在找池家后人线索的路上,顺手将檀宁找回来而已,将檀家丢失多年的小公子送回来,已经是不容易,他转过身便继续寻人,对檀宁的关怀并不够,这两三年还将事情压给了檀宁。
有些话他没有问,檀宁却听得懂,他自然没有怪过唐桓,说道:“叔父待我,如陛下一般地好,你们待我一般地亲近。”
唐桓待他等同再造之恩,让他可以为抱憾而死的母亲讨回公道,将爵位从那对母子手中夺回来,所以他想为唐桓做些什么,找到池家后人是唐桓心中的意难平,他愿为此做任何事。
唐桓觉得自己是真的老了,听了檀宁说的反而声音更低沉:“这几年,你一直在帮我,甚至当成你自己的事,而我却没有给你半分助力,反倒是你一直尽心照应将军府的事。”
今夜他仿佛有格外多感慨,檀宁心中有些酸楚,他知道叔父的身体一日日地衰败,若是从前,叔父不会说这些话,而会将所有藏在心中。
他尽量让声音轻快说道:“叔父在,便已是我的助力。”
唐桓终于笑了:“那这几日就来将军府里,咱们一起过年,陛下说得对,你一个人回去也是孤伶伶地。”
“是,叔父。”檀宁答应了。
他心里还记挂着玉泉纸坊的事,此去陵城虽然不远,却没有办法亲自查是谁做的好事,总觉得这事透着古怪,这次他若是走了,便只能先将此事交给杜西河。
同一时刻,陈王府仍热闹得不行,王爷膝下子嗣多,过年的时候一大家子团聚,又是豪奢惯了的作派,府里主子们眼都不眨地花用出去大笔银钱,仿佛过了个这个年就不过日子了一般,陈王尤其手松,嘴甜的儿孙都得了不少好处。
只有原庆狼狈地窝在一个远离正院的小厅里养伤,身边只有一个小厮看顾。
他回府已经两日,没有一个人来看他一眼,小厮听着前头隐约的戏曲声,试探着道:“公子,小的去前头给你讨些灯烛,屋子里没灯没火可不方便。”
原庆知道他不想待在这儿陪自己,冷笑一声道:“我给你的赏钱也不少,你却一刻都不想伺候我,滚吧!”
小厮委屈地道:“真是好心没好报,整个王府就我愿意来伺候你,公子也太不识好歹了。”
他口中说着,脚已经迈出屋,朝前院的热闹声响跑去。
原庆躺在床上动也未动,良久才笑出声,他不识好歹?这个家里除了他都不识好歹,明明花的都是他的银钱,却把他扔在这里当个瘟神,怕是巴不得他自生自灭,就连他的好父亲,大约也想着他若死了,留下的大宗财富全是王府的私财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人声,陈王带着醉意的声音传进来:“这儿的人呢,连个照应的人都不见,这些奴才死哪去了!”
他身边服侍的人谄媚道:“王爷,如此喜庆的日子,可不好说那个字儿!”
原庆佯装睡着没有应声,门板被大力推开,寒意涌了进来,有人将灯笼提高,找了一圈却没有找到烛火,陈王摸黑走进里间,在微弱的灯光下,看到原庆靠坐在床榻上,双目中闪着幽幽的光,他被吓了一跳,随即惊怒道:“你醒着为何不出声?”
原庆冷笑道:“父亲是来瞧我伤好了没有吗?”
不等陈王回答,他又幽幽地道:“又或者是来看我死了没有?”
陈王为之一噎,不悦道:“你就是这么同我说话的?没有规矩!”
原庆半闭双眼,阴阳怪气地道:“儿子暂时死不了,若是我死了,名下的店铺、银钱都是陈王府的,您放心。”
无论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陈王都会笑纳一切,他不自在地道:“不是本王说你,这半年你的心思都没用到正地方,现如今你还伤着,确实也处理不了太多事务,就说年前那几日,你被锦衣卫的人带走,若不是有我替你奔走,怕是今日还回不来!那些生意也耽误许多,我看,不如早些让你的几个哥哥接手。”
原庆没睁眼,淡淡答了一句:“好,过了年,我就安排。”
他只求一个清静,陈王得了答复很是满意,又听原庆道:“这几日我就让人把外头存的银子先搬回来王府,您看可行?”
陈王只当他想通了,高兴地道:“当然行,庆儿你做事,本王还是放心的。”
他又要叫人来服侍,还要给原庆换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