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池家传诏的内侍监头发花白,身份却瞧着不一般,身后跟着的小内侍个个敛眉垂首很守规矩,与上回来的宫中内监作派不同。
他见池真真从内堂走出来,轻眯着的两眼微弯,笑得十分亲切,朝她施礼道:“见过池姑娘。”
段氏方才给池真真手里塞了几个荷包,方便让她打赏,不知怎地池真真就有些犹豫,给这样的人打赏,她有些不敢,只得还礼道:“不知大人如何称呼?”
“老奴柳福安,常在勤政殿服侍。”
勤政殿,听着就像宫里顶顶要紧的地方,池真真心里打鼓,断定今日入宫与太子妃没什么关系,思绪不由想到了昨夜之事,难道是檀宁?他出京办差又折返回来,圣上那里怪罪下来了?
入宫的路很长,又仿佛很短,池真真跟在柳福安的身后,走过一道又一道宫门,心中暗暗佩服柳福安的体力,别看人家年纪大,步子那叫一个稳。
她没有猜错,柳福安将她一路带到了御书房外,对她道:“已经到了这里,池姑娘想必也知道是圣上要见你。”
池真真还能说什么,前世她未曾入宫觐见,毕竟圣上再宠爱檀宁,也不会对他的外室多加关注,如今她只觉得紧张,皇权会使人生出天然畏惧,哪怕这半年来她与檀宁已无瓜葛也会心虚。
柳福安又交待了些面圣的规矩,如何行礼,如何答话,仓促之间也不管池真真能记住多少,将她轻轻一推:“皇后与太子也在里头,进去吧。”
听闻太子也在,池真真忽地松了口气,此前她是见过太子的,那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她低垂着眼走到正中,跪倒在地:“民女池真真参见陛下,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自她走进来,便察觉到有人在打量她,她克制着抬头望过去的欲望,端正跪着听吩咐。
一道柔和的女声道:“池姑娘请起。”
却是皇后发了话,许是有她授意,一名宫婢上前将池真真扶起,有人搬来个方墩,池真真可不敢坐,又听皇后微带笑意地道:“坐下吧,陛下有些话要问你,站着说话挺累。”
那她就坐了?
池真真僵着身子坐了半边,眼观鼻鼻观心,任那一家三口继续打量。
前年檀宁回京带回池真真,宫里头最早得到消息,圣上根本没想过让他娶一个普通家世的女子,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召见池真真。
可现在的情形不同了,谁能想到她是池阁老留下的唯一血脉。
皇后倒是觉得池真真不错,首先她的容貌无可挑剔,要说这位池姑娘,可真不像给人当外室的模样,眉眼清正不见半点狐媚;其次这女子与后宫没什么关系,也不可能入后宫来,抬举一二也无妨。
她知圣上心中在纠结什么,他的心有时候很软,比如因感怀先帝少时艰辛,对檀宁多多额外照顾;有时却又很无情,便是知道他有心爱之人,也不肯如他的意。在为池阁老正名的过程中,洒过眼泪,出自真心赞美了池阁老的风骨,于是在君王的心里,君臣恩义基本就算到了头,找到池家血脉颁下赏赐便可完美地结束。
只池家这个姑娘的身份,令圣上有点犹豫,他可是当过檀宁外室!
皇后心里清楚,但皇后没有点破,端坐一旁不动如山。
于是圣上只得自己问话:“你姓池?”
池真真答道:“回陛下,民女姓池。”
她不姓池还能姓什么?
“你”圣上似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你是湘阳人氏?家中还有什么人?”
这是要同她拉家常?池真真更加不安,今日召她入宫到底为了何事?
她微吸口气又答:“民女父母早亡,家中还有个婶婶和侄儿。”
“你见过他们你的父母吗?”
池真真努力想了想,点头道:“见过的,他们走的时候民女已经六岁了。”
怎么回事,问题为何愈发古怪了?她有些慌,为何檀宁不在这里,就连原庆也不在,她是不是还没有睡醒,眼下一切皆是梦。
圣上实在不知接下来要说什么,无奈说道:“还是皇后来问吧。”
皇后恭谨应道:“是。”
她开门见山地道:“池姑娘,想必你也听说近来京中有传闻,池阁老还留有血脉在世间。”
怎地又扯到了池阁老?
池真真似有预感,她慌乱的心跳得更快,皇后接着道:“直到今晨,圣上才收到确切消息,你就是池阁老的孙女。”
因为她姓池吗?
不等池真真回想起自己的祖父,父亲,母亲分别长什么样,皇后便叫人拿了一样事物给她看:“这可是你家中之物?”
一枝玉笛被捧到池真真面前,她再也坐不住,起身看向上首。
皇后让人拿来的,正是她送与檀宁的定情之物,也是她父母传给她的,为何会在这里!
池真真心中百念翻腾,终是答道:“正是民女家传之物。”
太子起身道:“父皇,母后,池姑娘应是一点也不知情。”
她当然不知情,在此之前,她只是出身湘阳城一户普通人家,与池阁老唯一相关之处,便是都姓池而已。
御书房内,她就是有再多疑问也不敢随意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