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伸援手
红日西坠,已近日落,未烧尽的残霞影影绰绰悬在天端,又悄然躲进山峦背后。
飞鸟振翅栖林,犬吠清冷响越,越往河边走天光越发黯淡,一路上遇到捧着衣盆归家的妇人,兰芙去的晚,河岸边已经没有人了。
若不是为了临阵躲他,她本是想犯个懒明日来洗。可都走到这了,就索性动作快些,洗完赶紧回去。从山崖灌泄而下的山泉涌烈激荡,河心铺着一层朦胧的薄雾,斜阳残照,看不太真切中央的流水。她蹲身放下木盆,拿出一件衣裳在水里浸湿,恍然间,河心震出一圈纷扬的水花,似是有何物急烈拍打浪潮,夹杂着几声嘶哑的咳喘。
这是有人在水里!
她心底一诧,放下皂角,擦干手起身定睛远望。河水就要淹没过那人的肩膀,那人时而浮沉时而下坠,淋漓发丝糊在脸上,双手挣扎拍打,只知张口却不知呼救。尽管隔得远,她凭着那人浮出的湿透花布衫与面容轮廓,认出了那人是谁。
她乍然色变,一刻也不容多想,抓起一根长竿子,往河水中跑了几步,直到冰冷的泉水浸没她的小腿,竿子才恰好能到那人能够到的地方。
“兰瑶!"她心都要跳到嗓子眼,放声大喊,“抓住竿子,我拉你上来!”
兰瑶虽手脚扑腾得厉害,可等竿子伸到她身前,她竞没有伸手去抓。可她既知挣扎,意识定是清醒的,这是为何?难道一心求死吗?
冬日太阳落山早,夜色宛如虎兽撕扯苍穹,可怖的幽暗翻涌而下,吞噬着尘世最后一丝负隅反抗的微光。再晚些,可就见不到人了。
人命当头,兰芙自知刻不容缓,她举着竿子拍出水花,朝河心怒吼:“兰瑶!你发什么疯呢,你想死吗?!”兰瑶已吸入太多水,口鼻胀痛难耐,喉中咳出血泡。兰芙暴怒激动的话音传入她耳中,助她狠狠击退一步步吞没她的汹涌狂澜,她受不住呛痛撕裂般的折磨,终是拽住了竿子。
一个落了水的人浑身粘着千斤重量,兰芙筋疲力尽才把她拉上来,等人爬在河岸咳出几口水,胸膛恢复平缓起伏时,兰芙虚脱无力,躺在草丛上断续喘气。一切归于平静,只剩女子细弱委屈的哭声。兰芙缓过神,渐渐起身,望着兰瑶被水浸过后猩红的眼眶,百般不解道“你这是做什么,你疯了吗?”“我活不下去了,我活不下去了!”
兰瑶瘦弱的身躯抽搭,哭的尤为可怜,她比兰芙还瘦,湿衣紧贴着肌肤,眼看一阵疾风便把她的背脊吹折。“祖母走后,我来找过你几回,听你娘说你预备着要出嫁,不宜抛头露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寻思,有一段时日不见兰瑶了,今日一见面,竟是撞上她无端寻死,也许正是因为这嫁人之事。
上次兰瑶同她提过几句,还兴冲冲地说是门好亲事,她当时便觉得怪异,只是碍于是旁人的家事,也就不曾多问。可她今日若真是因为这婚事才万念俱灰,那这到底又是怎样一门荒唐亲事。
兰瑶哽咽啜泣,脸经冷水浸透,已是皱如一张纸,发丝上沾着的水一路淌到下颌,山间寒风一缭,缩着身子无处可取暖。
沉默了片刻,果然道“前日、前日我偷听到我娘与我爹说话,我娘,我娘要将我嫁给莲花村的孙瘸子,说他家有田有地,还有几栋新房,我嫁过去就是享清福,日后也好帮衬着点家里。可那孙瘸子都三十好几了,他酗酒成性,喝醉后总爱打女人,前头一位媳妇被他打折了手,划花了脸,不久前上吊自尽了。我娘还说本是年后再谈婚论嫁,可那孙瘸子等不急,催着要年底办亲事,多添了几两聘银,我娘满口就答应了,我说我不嫁不嫁!谁要嫁给那个老男人!”
她哭的急,说到伤心心气恼处,泪珠子啪嗒流,气都顺不上来,兰芙拍抚着她的背为她顺气,等她断断续续哭完。“我娘、我娘打了我几巴掌,说我不懂事,只想着自己不顾家里。而后把我锁在房中,说叫我等着成亲,哪也不准去。今日趁我娘出去了,我才偷偷跑出来……兰芙蹙眉咬唇,这事虽意料之中却又令人瞠目结舌,那孙瘸子除了家中有几个钱,为人臭名远扬,兰瑶一个好好的姑娘家,她爹娘怎忍心让她嫁给那个混账东西!“你爹也同意这门亲事?”
兰瑶摇头“我爹原本是不同意的,可我娘带着我弟弟不吃不喝闹了几日,说他要再拿不定主意,就趁着晚上带我弟弟去投河,让他后悔一辈子,我爹拗不过,也答应了。我若不嫁,我在家里定也是活不下去的,还不如我先去投河,死了算了!”
少女将头埋在膝间,说出那句藏了十几年的不甘与渴望“我也是我娘的骨肉,我娘为何从不疼我,为……”弟弟穿新衣裳,她就只能穿缝缝补补的旧衣裳。吃饭时,娘总给弟弟夹肉吃,她只能埋头吃菜,无论她干多少活,娘还是会责骂她没用。
可尽管如此,她都不曾憎恨过爹娘,可他们竞狠心要她的命,把她往火坑里推。
她擦干眼泪,兀自嘟囔“跳河呛水太折磨人了,我去寻根结实的柱子,一头撞死倒痛快些。”
兰芙一面攥拳气急,一面啼笑皆非,揪住她的胳膊,沉道“你才十五岁,人生在世几十年,你才活了堪堪十五年,你就想死吗?”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