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又一步。
成玦从未想过,有一天,他走向她的路程会变得如此漫长,长到他竭尽全力,都无法触摸她的衣角,长到他穷尽一生,也无法轻抚她的发梢。
相顾无话,咫尺天涯。
萧景逸坐在珹帝的书案后,痴痴看着两人,一时竟看呆了。旋即回过神来,眯起了双眼,右手轻抚下颚,不知在想些什么。
杜衡侍立其侧,紧紧盯着两人,以防异变发生。
一袭月牙白衣的风玥,缓缓驱动轮椅行至书案另一侧,拿起白玉茶盏,注入些许茶水,细细观赏。
皓白的温润玉色映衬着瓷白修长的手指,辅以金黄色泽的茶水,颇为悦人眼目。
绝色女子欠身向二位君王行礼,礼毕起身,抬眸注视着行至她面前的成玦,一时缄默。
她眸色深沉,眼底流转着复杂的流光,似有千言万语,却只能掩于眼底。
注视他许久,她启唇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敛下眼睫,无声地哀叹。
风玥终于放下手中观赏已久的茶盏,白玉瓷器猛的一掷,在台案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红衣女子款步走到风玥面前,双手作揖,脸伏于地,结结实实行了一记跪拜大礼,清冷的音色打破一室沉寂:
“婢子凝霜,幸不辱命”。
只一瞬,天塌地陷。
成玦瞳孔骤缩,尽管看到她出现在这里时,那个最不愿面对的答案已呼之欲出,然而当事实真正呈现在他眼前时,他还是无法承受这样巨大而沉重的打击。
他以手遮眼,嘶哑地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哈哈——,原来,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局……”
他剧烈地喘了口气,断断续续地,喃喃自语:
“咳咳——原来,从一开始,我就注定一败涂地。”
从希望到失望,从失望到绝望。
原来,他的人生,从头到尾,都只是无望。
沙哑悲怆的嗓音使整个大殿显现出一种寂寥的悲凉,少年帝王最后的尊严,在这一刻,被彻底撕裂。
眼底最后的光寂灭,成玦单薄的身体摇摇欲坠。
只这一瞬,半生的苍老加诸于身,年轻鲜活的躯体下,是一颗千疮百孔的心。
麻木地看着大殿上环伺的众人,心底的悲哀愈重。
他固执地走向萧景逸,每一步,犹如千钧。
将手中的浮梦珠攥得更紧,他的声音苍白而嘶哑:
“沂帝若信我,成玦愿血溅当场,珹国皇室贬为庶民,永不再出现在珹国境内,只求保我成家血脉,不致断绝。”
轮椅转动的轱辘声响起,红衣女子推动风玥行至成玦身后。
风玥淡淡瞥一眼成玦,侧首吩咐道:
“凝儿,把你得到的,呈给君上。”
“是。”颔首作揖,她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一个青色瓷瓶与一张泛黄的绢帛,缓步上前,轻放在书案上。
雪白的柔荑一闪而过,大红色的宫装几欲迷人眼。
萧景逸看着面前的物品,疑惑道:
“这是什么?”
他拿起小巧的青色瓷瓶,拔开瓶塞,里面赫然是暗红色的粘稠液体,隐隐泛着腥咸气味。
“珹国皇室之血。”风玥淡漠道。
成玦的脸色,早在凝霜拿出那些东西时,已变得惨白如雪。
他看着风玥身后恭敬低头的女子,嘴唇颤抖着开阖,似是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无力地咽下。
萧景逸正在仔细端详那张陈旧泛黄的绢帛,山河地形跃然纸上,似乎是一张地图,只是,地图上标注的文字,却不是现今通用的任何一国的文字。
“这又是何物?”萧景逸迷茫不解,“这似乎并非现世之物。”
风玥莞尔一笑,“君上好眼力,此乃珹之域所处之地,珹国历代传承,地图所注文字自然是古文字。”
闻言,萧景逸开怀不已:“好!好啊!爱卿此举甚好,寡人很满意!”
“君上谬赞,此乃为民之本分,”风玥一笑置之,随即话锋突转,“珹帝可还有话说?”
成玦平静地看着这一切,心口像破了个大洞,凛冽的寒风呼呼地灌进来,带来锥心刺骨的冷意。
太疼,太冷了,疼得他说不出话来,却又因为冷,痛似乎也变得麻木了。
凝霜看着他,清澈的眼底荡起一阵涟漪。
她该如何告诉他,早在她被接入珹国皇宫之时,他就已经成为这盘棋的局中人;又该如何使他明白,早在沂国大军进入珹国金京城之前,所到之处百姓已皆被屠戮。
如今,除了这座宫殿里的人,几乎所有人,都已殒命。
成玦似是无意识地前进,如同失去灵魂的木偶,空洞地令人心惊。漫无目的地,他走向萧景逸,突然,他扬起手——
“哧”——锋利的长剑刺透了鲜活的躯体。
“噗”,成玦的嘴角溢出鲜血。殷红的血色刺痛了凝霜的双眼,眼睁睁地看着他倒下,她却无动于衷,连上前搀扶,都不能。
杜衡欠身抽回刺入成玦胸膛的剑,霎时,鲜血淋漓。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