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国的大军仍然在有序地行进。身为开路先锋,杜衡自然不能离开队伍太久。所以,调查萧颜汐这件事,他派给了自己先前铲除凤栖宫那些欺软怕硬的宫人们时所埋下的暗桩。
所幸萧颜汐此次并没有随大军出征,这些暗桩,倒是恰好派上了用场。
杜衡的驭人之术堪称登峰造极,命令下达之后没多久,他就收到了消息。
“传闻揽渊阁新近收入一名男奴,知情识趣,颇受公主宠爱。更有传闻,那男奴本是一对,另一个不知何时寻得机会逃了出去,惹得公主大发雷霆,将正受宠爱的男奴好生教训了一番。”
“那男奴伤痕累累,如今气息奄奄的,整个人似乎就只有鼻孔还在出气,完全看不出哪里有讨人喜欢的地方,但是揽渊阁的下人都说,公主宝贝他宝贝得紧,不允许任何人看他的真面目。”
杜衡摩挲着座椅扶手的手指猛的握紧,从眼前之人的叙述中,他已经能很明显的感觉到,这个被萧颜汐藏起来的人,就是乌惜文和明之武其中之一!
怪不得他们二人齐齐失踪,却原来真的是两人擅自行动之后,不知怎的被萧颜汐发现了,并扣留在她的寝宫之中。
听闻被留在揽渊阁的那人气息奄奄,杜衡登时坐不住了。
他恨不得立即飞身回枫玉都皇宫,直接进入揽渊阁,把被扣留下来的人救出来。——不管是明之武还是乌惜文,只要救出他,就一定会有线索。
他们二人既然暴露踪迹落入萧颜汐之手,那就证明这件事情绝对跟萧颜汐脱不开干系。不然,她不会莫名其妙地扣押这二人,还放出风声,称这是她新进收入宫中的男奴,正得她的喜爱。
如此说法,分明是说给有心之人听得。
杜衡心中惊疑不定,他猜想萧颜汐恐怕已经知道了有人正在打探明乌二人的消息,所以她才顺水推舟,直接放出这样的消息,请君入瓮。
甚至于,杜衡甚至怀疑,他安插在皇宫内的探子说不定也已经被萧颜汐察觉到了。他现在收到的消息,很有可能就是萧颜汐故意放出来让他听的。
细思极恐。恍惚间,杜衡似乎感受到一阵凉风顺着他的脊背攀附而上,让他从整个尾椎骨起,升腾起一身透骨的凉意。
这个女人,简直太可怕了。
思及此,杜衡本打算起身的动作硬生生停下。他的脑子清醒了几分,意识到不能就这样冲动地跑回枫玉都。
且不说他走了萧景逸指派给他的先锋小队怎么办,就说他这样贸然地回到枫玉都皇宫,前去营救被羁留的明之武或乌惜文,岂不是正好中了萧颜汐的圈套?
思绪翻转,杜衡干脆地放走传递消息的探子,自行取来笔墨纸砚,提笔写了一封信。
不多时,信纸上已满满当当。杜衡停下笔,吹干墨痕,走出营帐唤来一个亲兵,在他耳边耳语了一番。
亲兵拿到信后,踩着深重的夜色消失在视野中。
杜衡披着一身寒露,遥望着他的背影。
风玥吾弟,这次可全靠你了。你可一定要收到信啊!
*
已过了几日,风玥前后派了几拨人手前往那日发现明之武的地方调查,却还是没有乌惜文的消息。
“楼主,喝碗汤吧。”
何游端上一碗香气扑鼻的浓汤,乳白色的汤汁看起来格外诱人。
风玥却只是摆摆手,揉了揉酸胀不已的眉心,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疲惫:“他还未醒吗?”
“是。”何游语气艰涩,端汤的手在不知不觉间垂落下来。
“明之武已昏睡许久,还未醒过来?”
风玥的声音里满是讶异。他停下按揉眉心的动作,英挺的眉头重新皱了起来。
“没有。”何游脸上满是哀伤,语气极低:“自我们那日赶到这里,他就一直昏睡不醒,到现在也毫无动静。”
风玥脸色不渝,眼里的不满如有实质。
“雪阁到底建立时间太短,现有的医女就是这样办事的?”
何游被这样几乎称得上质问的语气弄得一愣,他沉默片刻,低声道:“左护法伤得太严重,自那日被雪阁救回起就一直是昏迷状态。据照顾他的医女所说,在这期间他一直都没有醒来过。”
“啪”的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响起。何游诧异地抬起眼眸,就见那一碗乳白的浓汤不知什么时候被风玥拿在了手里,这会儿已经碎成了残渣,淅淅沥沥的汤汁沿着风玥骨节分明的莹白手指淌下,留下一道道湿痕。
“楼主!”何游惊呼一声,急忙上前替风玥清理。
那碗汤,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神思不属时就放在了桌子上,被风玥端了过去。眼下被风玥气愤地捏碎,倒是害得他整洁的衣袍和干燥的手掌都变得一片狼藉。
何游低着头用手绢擦拭风玥雪白的锦袍上的污渍,头顶是风玥怒气勃勃的声音:
“左护法伤重难治,右护法无故失踪,最近的璧樰楼,当真懈怠!”
风玥的情绪一向内敛,即使发怒,也很少像今天这般,直接失手打碎了手中盛满汤汁的药碗。可是现在,他这句话却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带着令人闻之胆寒的咬牙切齿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