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无疾忽然打了个喷嚏,唬了底下议事的官员们一跳,纷纷禁了声。
“说你们的。”
他扬了扬下颚,示意众人不必理会他,底下的长史才继续开口,打从刺史被虞无疾押送去了京师,他便十分殷勤,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恨不得拿到虞无疾面前来说,颇有些没完没了的架势。
虞无疾没有打断,思绪却有些飘,总是想起方才他离开时陆英的身影。
他其实克制着不要回头了,可转弯的时候还是没能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她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门前,看着自己一步步走远。
心头被刺了一下,他下意识抬手揉了两把,却毫无用处。
长史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殷勤地上前:“少师,您这脸色看着不太好啊,莫不是连日操劳州务累的?少师日理万机,兢兢业业,真是让我等好生羞愧。”
他说着就要落泪,看着一副万分动容的模样。
其余人面面相觑,也不敢反驳,只能跟着附和。
虞无疾思绪被打断,糟心地看了一眼长史。
他本想着外调官员总不如本州的熟悉,才勉强用了用这个长史,没想到正经办差的本事没多少,心思全用在了拍马屁上。
“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他看着长史开口,话里带着点凉意,听得长史冷汗连连,连忙要开口解释,虞无疾却不给他这个机会,抬手一摆,“今天到这里吧,税收先不急,章程递上来给我瞧瞧。”
众人纷纷应声,各自退了下去。
长史犹犹豫豫地不肯走,被单达撵了出去。
“德不配位,斯文败类。”
他掐着自己的眉心,话说的冷淡,脑子里想得却都是怎么把他撤职。
单达端了盏参茶过来:“您今天,心情好像不大好。”
虞无疾又想起了陆英,却不只是今天这次,还有更久之前,她坐在床边失神的样子。
那种莫名的刺痛再次涌了上来,他难受的厉害,却并不愿意提起,倒是想起一件事来:“我记得几年前有个致仕的太医,是不是就在齐州府?把人找出来。”
单达答应一声,让人下去查了。
虞无疾想在青州找人,那自然是极快的,几乎是消息才传下去就有了眉目,只是比那消息更早一步传过来的,是陆家的消息。
“陆夫人又去拨云居闹了,听说陆姑娘打算搬去山上住,已经让人收拾庭院了。”
说起来这是还怪他们,当初剿匪的时候,也有贼人逃了进去,酣战中损毁了不少房屋,现在陆英想搬过去,还需要些时日。
“她现在那副风一吹就倒的样子,怎么上山?”
虞无疾眉头死死拧着,川字纹凌厉中透着焦躁。
“属下觉得,还不如去呢,您是不知道这两天陆家多热闹。”
陆夫人眼见自己劝不动陆英,便去了族中长辈家诉苦,这两日轮番有人来劝陆英。
“陆姑娘这几日倒是脾气好,竟一个都没撵出去。”
倒也是,那毕竟是长辈,陆英再乖张,也还是要在青州生活,要遵循这里的规章制度。
“去看看吧。”
单达毫不意外,这些日子虞无疾格外关注陆家的动静,但凡出点什么事就会找理由过去,今天这事他不可能不管。
到陆家的时候,刚好瞧见一辆马车停在门前,上面下来的人有些眼熟,是下山那天见过的陆家长房长媳邹氏。
“又来一个。”
单达开口,心里很好奇这些人会怎么劝陆英,想偷听却又不敢。
可他运气好,陆英正在廊下晒太阳,陆家大夫人也就在院子里坐了下来,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出来。
“你娘当初真是不该把你生下来,不然哪有今天这许多麻烦?”
一句话就把单达听懵了,他愣愣地睁大了眼睛,看着拨云居的大门,谁家劝人是这么劝的?
陆英这都没把人打出去?
他探头看了一眼,里头陆英气得侧身咳嗽,像是说不出话来,原来不是不想理会,是身体顾不上。
月恒连忙跳出来:“哪有长辈是你这么说话的?你别忘了,你们每年都要从姑娘这里拿很多分红的。”
“既然知道我是长辈,你一个小丫头还敢插嘴?”
邹氏朝她就啐了一口,月恒躲闪不及,被弄脏了裙角,她恶心地浑身一哆嗦,看着邹氏说不出话来。
“你这种贱皮子,要是在我大房,早就被卖去青楼了。”
邹氏却越发嚣张,仰着下颚一副蔑视模样,“还不滚开?”
陆英怒极,声音颤抖:“这是我的拨云居,轮不到你来放肆!”
可话音落下,却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你的拨云居?”
邹氏冷笑一声:“不拆穿你,是因为你还有用处,你不会真以为你能赚钱就能在陆家当家做主了吧?这家业迟早都是我儿和承业的,你赚的再多也都是他们的,你算什么东西?”
她恬不知耻,言之凿凿,陆英却咳得厉害,别说反驳,连喘息都仿佛要没了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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