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彻底亮起来的时候,他们回到了禅房。
虞无疾将主持请过来给两人看了伤,好在脚踝的扭伤都不严重,只是陈妞妞显然受了极大的惊吓和委屈,一路上就没停过嘴。
此时也半分都不想再留在寺庙里。
“我要去使衙署,我要见姨母。”
她喊了一声,目光紧紧盯着虞无疾,嘴巴瘪着,仿佛做好了准备一旦被拒绝,就会嚎啕大哭。
“我让单达送你回去。”
虞无疾大约也是看出来了,揉着额角应了声,话里都是无奈。
陈妞妞给了他一个这还差不多的眼神,抬脚出了门,虞无疾见她从陆英的房间出去了,连忙去关了门。
“少师不走吗?”
身后忽然响起陆英的声音,她这一路上很少说话,此时脚踝敷了药,不好随意走动,便虚虚靠在床头,神情却和寻常无异。
虞无疾看了她几眼,才在床边蹲下来,在她脚腕上摩挲了几下。
“不着急回去,你怎么会忽然想来寺里住?”
陆英看他一眼,不自觉笑了起来,这话问得十分有意思,她不好回自己的宅院,也不好留在城里免得虞老夫人寻过去闹腾,只能出城,而想在城外栖身,最好的选择自然是寺庙。
他应当心知肚明才对,可却偏偏要装傻问出来……他在怀疑什么呢?
罢了,她无奈摇头,这种情形倒是也怨不得旁人会怀疑,对她而言,这种绑架算不得什么,可对那位表姑娘来说,大约是极大的惊吓,这般委屈,总是要查清楚的。
“我并不认识这位表姑娘,”
她咳了两声,虚虚靠在床头,语气不见波澜,“也不知道她住在这里。”
虞无疾神情有些奇怪,“她从不曾来过青州,你自然不认识她,想必来这里也是临时起意,我都不知道,何况……”
他话音一顿,猛地反应过来陆英这话真正的意思。
心脏突地一坠,仿佛要滑进无尽的深渊里。
“陆英,我没怀疑你。”
他不自觉抓紧了手中的脚踝,却又不敢真的用力,难受得仿佛心头在痉挛。
“那就好。”
陆英的反应却十分平淡,“虽然齐州府的产业都不在我手里了,可还是有些人手的,若是少师需要帮忙,只管开口。”
虞无疾却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陆英的反应太平和了,平和得让人喘不上气来。
哪怕早就知道她对自己死了心,对自己没了任何期待,可每确认一次,他的心脏就会抽搐刺痛一次。
他固然从来都没怀疑过陆英,甚至都没往这上头去联想,可既然陆英开口解释,想必是哪里让她误会了。
被冤枉了都没有情绪,解释都那么平和,仿佛这件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明明该生气,该委屈的。
“陆英……”
他难受地连腰都有些直不起来,陆英却有些莫名,该解释的都解释清楚了,对方也信了,怎么还不走?
“少师?”
她试探着唤了一声,虞无疾仍旧没开口。
她垂眸看了看自己一直被捏着的脚踝,倒是想起前天夜里他的话,他不想单独住,免得被嘲笑,便往一侧让了让:“一宿奔波,少师歇歇吧。”
虞无疾这次才有了动静,他抓住陆英的手,不轻不重地攥着,“我来找你,是不放心你的安危。”
他早就想好了的,要一直看着她,这次情急才让她出门避一避,免得听见什么不好听的,可没想到,一眨眼的功夫就……
握着陆英的那只手不自觉紧了紧,他眉眼冷沉,“这次的事虽然还不知道是不是冲你来的,但若是你继续留在寺里,居定侯一定会动手,他那人乖张狠辣,周家的事就可见一斑,咱们回使衙署吧。”
居定侯……
陆英脑海里浮现出那日下雪时的情形,传闻居定侯面如冠玉,貌比潘安,那日一见,倒也是名不虚传。
只是……
她敏锐地意识到了朝廷的暗流涌动,却什么都没说,只摇了摇头——
“我回使衙署,怕是不方便吧?”
虞无疾心头又被砸了一下,怎么就不能方便了?
他攥紧了掌心里的那只手,在上头那有些粗糙的伤口上摩挲了一下又一下:“陆英,我们成婚了,使衙署现在就是你的。”
话很好听,但陆英可不敢当真,虞老夫人还在齐州府,这婚事能不能做准都说不定。
可她也没拆穿,“这寺里清净,我倒是还想多住几天,少师先回吧。”
虞无疾一听就知道,自己的话她一个字都没信,憋屈的话都有些说不出来。
“少师,”
府卫敲了敲门,“下雪了,看这天色怕是一场大雪,咱们该下山了。”
这要是不走,就要被封在山上了。
陆英心下一松,大雪封山,虞无疾上不来,别人自然也是这样,她能清净几天。
“青州公务繁忙,少师还是早些启程吧。”
虞无疾听出了她的催促,心里憋屈得生疼,新婚夫人撵他走……
他抬眼看过去,就见陆英已经侧头去看外头落下的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