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正靠在椅子上盘手中的玛瑙佛珠,一身白衣衬着鲜红的玛瑙珠,对比鲜明,颇为醒目,举手投足间都透着矜贵和倨傲。
听见她的声音,对方微微侧头看了过来,目光极快地在她身上一扫,随即露出了一个笑容,那笑却十分古怪,仿佛在看一只并不听话的猎物,包容又狠厉。
陆英不自觉便想起了年三十那天被全部烧死的周家人,兴许在对方眼里,自己现在也该是一抔焦灰才对。
“何时认得我的?”
居定侯很快就收回了目光,端了茶盏低头去吹浮沫。
陆英轻笑出声,“居定侯仙人之姿,早有耳闻,那日门外一见便猜了几分。”
被这一提醒,居定侯显然也想起了那段不美好的往事,皮笑肉不笑地看了过来:“所以你那天是明知道我是谁,还敢羞辱我?你可知道,我姓什么?”
话音落下,他随手一扔,茶盏瞬间碰在矮几上,随着一声刺耳的碰撞生,大半杯茶水也泼洒了出来,顺着桌面淅淅沥沥地淌了下去,气氛陡然间紧绷了起来。
陆英轻啧一声,她虽然见惯了恬不知耻的人,但居定侯这般,冲着杀人全家去,却还要对方门户大开迎接的,却还是头一个。
“侯爷何必借机生事?这里好歹是使衙署。”
她抬脚进了门,在居定侯对面坐下,本是简单的一个动作,两人的姿态却瞬间成了分庭抗礼。
居定侯眯起眼睛,眼底溢满寒光,他属实不喜欢有人敢威胁他,还和他平起平坐,有个虞无疾碍眼也就罢了,竟连这商户女也这般嚣张。
他转了下手里的佛珠,阴鸷慢慢平息下去,他抬眸看了眼陆英,神情却陡然温和下来,“倒是我不懂事了。”
他微微一笑,又摆出了人前时的风流姿态来,桃花眼一勾,周遭伺候的下人都红了脸,连府卫都多了几分不自在。
“师母勿怪,今天我来这里,也是为了先生好。”
他起身靠近,抬手扶住了陆英的椅子,这么近的距离通常会让人十分不自在,陆英却仍旧稳如泰山,她抬眸直视着距离自己不足三尺的人,“既是为了少师,那你就该去找少师。”
“先生太狂妄了。”
居定侯叹息一声,俊美的脸庞又靠近了些,“他身居高位,又有军功傍身,权势迷人眼,他自信朝中无人敢动他,可师母你就不一样了。”
他声音逐渐变轻,明明是威胁,却缠绵悱恻如同情话。
“你本就是宗亲的眼中钉,多的是人要你的命,是你运气好,得了先生庇护,可宗亲也因此对他十分不满了,若是再敢动摇朝臣的利益……你猜,他还能立足多久?”
陆英指尖一蜷,这些事情她早就猜得到,只是亲耳听人说起,仍旧觉得肝胆俱颤。
她却并未将这份不安显露出来,一开口甚至带了几分嘲讽,“看来少师在查的事涉及的比我们想得还要大,可你们敢让他来,难道就没想好如何善后?”
居定侯眼神沉郁下去,虞无疾来青州的事,他们自然是善后了的,只是为保万全,还是掐断源头更稳妥。
他此来既是为了彻底解决商路,也是为了看住虞无疾,别让他生事。
“师母还是想想自己吧。”
居定侯靠得更近了些,淡淡的冷松味道飘散过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百姓那么多,死几个也无妨,可你的命只有一条啊,商人逐利,我想你那条商路,也没少搭人命进去吧?”
陆英合了下眼睛,似是被居定侯说中了心思,又像是被那冷松香气勾住了心神,总之她迟迟没有开口。
居定侯也不着急,反而靠得又近了一些,他幽幽一叹,口中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陆英耳侧,“师母,那天见你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我们是同一类人,六亲不认,利益至上,所以你要好生劝劝先生。”
陆英似是终于被打动,缓缓睁开了眼睛,“好处呢?”
居定侯笑意陡然加深,声音里都是诱惑:“若是一品夫人不能满足你的野心,那皇商之位想来会让你感兴趣。”
陆英目光陡然一亮,皇商……
“成交?”
居定侯尾音微扬,带着几分笃定。
陆英抬手,慢慢抚上他的肩膀,居定侯的目光不自觉被吸引了过去,陆英的手生得好,白皙修长,却不是寻常姑娘的柔弱无骨,也并不细腻,却仍旧莫名的有吸引力,尤其是衬着那些还没好全的伤痕,那野性和坚韧,几乎让人移不开眼睛。
可下一瞬,力道就透过指尖涌了上来,将他生生推了出去。
猝不及防之下,居定侯踉跄两步,险险才站稳,他抬眸看过来,嘴角仍旧带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师母,何意啊?”
陆英轻叹一声,面露惋惜:“我本来很容易被说服的,毕竟你有句话说得很对,商人逐利。”
“可你偏偏瞧不起我。”
陆英轻啧一声,“你不是知道,我们是同一类人吗?你怎么会觉得,我能忍受你的轻蔑?”
居定侯神情僵硬一瞬,气急而笑:“陆英,是这个名字吧?”
陆英坦然点头:“你不是都和陆家有了牵扯吗?理应知道得更多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