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当真在里头?”
虞无疾看着面前青天白日就人声鼎沸的无寒楼,脑仁突突直跳。
窦先生捧着个烤红薯点头:“没错,那天这位周小姐没用晚饭,走水的时候藏在水井里逃过一劫,连我们搜查的时候都没注意到她。”
这个周家是转运使的周家,继转运使在狱中被迫“自缢身亡”之后,周家也走了水,与先前商户周家一模一样的情形,只是这次对方显然疏忽了,留了一个活口。
“我猜她手里有东西,很重要的东西,”
她被红薯烫得直吸气,也不肯把果肉吐出来,硬生生在口中吹凉了咽下去之后才开口,“不然活不到今天,但说不定,今天就是她的死期。”
不是她瞧不起周姑娘,而是居定侯那性子,不大可能留人活口。
而整个齐州府,唯一能给对方活路的人,就只有虞无疾。
“你就不能把人赎了带回去?夫人知道我来这种地方,会怎么看我?”
虞无疾咬牙开口,窦先生一口咬在红薯上,目光幽幽地往他身上一落:“说得轻巧,钱呢?少师,钱从哪里来?你以为只有你是穷鬼吗?”
虞无疾一时语塞,半晌才开口:“我京城还有宅子,大不了卖了。”
“我也这么想,”窦先生又咽下一口红薯,“大不了卖了你的宅子,所以才请你自己来。”
虞无疾被气得心口疼,单达连忙给他顺气:“主子,息怒,咱不和她一般见识,再说夫人又不在乎您,不会对您有偏见的。”
虞无疾抖着手抓住了单达的胳膊,想给他撅折。
单达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眼底都是好奇:“属下还没来过这种地方,这种地方不都是晚上热闹吗?这日头还高挂着呢。”
“今天不一样。”
窦先生将红薯吃完,瓜皮塞进油纸里包好,随手塞进单达斗篷的兜帽里,“那周姑娘今天挂牌,价高者得,官家小姐啊,谁不想来凑个热闹?”
虽说转运使的确该死,可周小姐的境遇还是让人唏嘘。
只是不等他们叹完气,两队护卫就横冲直撞而来,路上有人躲闪不及,被生生踩到吐了血。
虞无疾眯起眼睛,这阵仗,不用看就知道是谁了。
不多时,道路被清空,一顶奢华精致的轿子就从远处缓缓走来,停在了虞无疾面前。
美婢上前撩开了轿帘,里头竟不止居定侯一人,还有两位美人只着薄纱靠在他身上。
“呀,先生,真是巧啊。”
居定侯笑眯眯开口,虞无疾的目光却落在了那被踩踏的人身上,对方已经被送去了医馆,可却仍旧昏迷不醒。
“闹市行凶,你身上的罪责又多一笔。”
“先生这话就错了,”居定侯起身走出来,“这可是我从京城带来的皇家亲卫,沾了几分龙气的,死在他们脚下,那些人应该觉得荣幸才对。”
虞无疾早就知道这些人是什么德行,可每次听见这些话出口,他还是觉得拳头发痒,真想回到他还是武先生的时候啊。
可惜,回不去了。
他垂眸看着居定侯,“既然你这么想,回头我就拿尚方宝剑砍了你,也让你沾沾这份龙气。”
居定侯定定看他一眼,见他不似说笑,态度软和下来:“先生,别这么生气啊,我赔药钱总行了吧?”
他抬了抬手,美婢立刻朝那人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虞无疾懒得理会他,转身就往里走,护卫却先一步上前,将周遭看热闹的人都撵了出去,刚才还喧闹的无寒楼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老鸨满头冷汗,站在门边动都不敢动:“官,官爷,这是干什么呀?”
“闭嘴。”
护卫呵斥一声,“居定侯,虞少师在此,还不跪下!”
老鸨腿一抖,砰地跪了下去,楼里的姑娘们也纷纷俯身跪拜,居定侯歪了歪头:“先生,请吧。”
虞无疾没理会,居定侯也不介意,抬脚就走了进去,只是路过虞无疾的时候微微一笑:“先生,其实你清楚的,今天里头那姑娘只有两条路,要么跟我走,要么……”
他笑容加深,“死在这里。”
幽幽的叹息声响起,“你何必来自讨没趣呢?”
单达扫了眼他身边密密麻麻的护卫,忍不住骂了一声,早知道这王八蛋敢把仗势欺人这四个字用在虞无疾身上,他们就也带些人了。
“主子,要不我回……”
虞无疾摆了下手,朝居定侯走近一步:“价高者得,你是不识字吗?”
居定侯仿佛被逗笑了:“我就是瞧见了这四个字,才说她只有两条路可走,少师,你苦寒出身,哪有身家和我比?”
他话里的轻蔑毫不遮掩,几人却都没能开口,这是实话,他们真的没有。
甚至就在刚才,他们还在讨论卖掉虞无疾在京城的宅子。
“话别说得太满。”
虞无疾冷声开口,居定侯摸了摸下巴:“好啊,若是你当真出得起,我就让你把人带走。”
话音落下,他扬长而去,可话里的笃定却深深刺痛了几人的心。
“主子,京城的宅子能卖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