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王宫,澜梦彻夜难眠,直至第二日清晨,世子云弈才回到寝殿,身后还跟着一名十六七岁的年轻姑娘。
澜梦揉了揉猩红的眼睛,多看了一眼云弈身后跟来的人,说道,“我等了你一个晚上。”
云弈神情冷峻,将佩剑解下,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带着昨夜的长刀,身后的姑娘走上前为他宽衣,“军务繁忙,抽不开身。这位是亦心,以后就留在房里,伺候你的起居。”
云弈身后跟来的女子朝着澜梦行礼,细声细语地说道,“见过夫人。”
“亦心?那阿嬷呢,她怎么没有来?”
云弈看了亦心一眼,后者识趣地退了出去,并把房门紧紧带上,“你不会再见到她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现在说话的方式倒像是个草原部落的公主了。”云弈将大氅放置在衣架上,顺手拿了张椅子,放到炭火盆边,坐了下来。
“阿嬷以前是我母亲的婢女,后来有了我,就一直照顾我的生活起居,也算是半个养母。再后来我大了……她就被父王安排去照顾我那个病恹恹的弟弟。”云弈烤着火,一边搓手一边说道,“阿嬷十五岁就同母亲陪嫁到了这天寒地冻的夜北城,四十多年了,没有行差走错过。她没有丈夫,没有子女,所以这里的人都管她叫一声‘阿嬷’,她的一生都在这王宫里,而不是在夜北城外!”
云弈说得很慢,语气也没有多余的变化,可在澜梦看来,却字字带箭。
“你……你知道了?”
“知道了什么。”
“我们出城的事……”
云弈未作言语。
“阿嬷她怎么样了,她不会被……”
“无须多问,正如我刚才所说,你不会再见到她了,仅此而已。其实我更好奇的是,你的身上到底有什么样的魔力,会让阿嬷答应你这样荒唐要求。”
澜梦沉默了片刻,“我只想帮帮城外的难民……”
云弈盯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小有七岁的妻子,他有些想不通这个女人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其实借此机会,他本可以按照父王的意思,顺水推舟,以她特殊的身份,带着剩下的那三万金元,到玟州换取粮食,而那个什么狗屁国师姬无相,甚至连玟州供应粮草的富商都已安排妥当,可事已至此,云弈心里还是动摇了。
“呼延部与大昇,祖祖辈辈的仇怨难道你不清楚吗?”
“我当然知道,小时候阿妈还曾对我讲,说安西人都是些青面獠牙的怪物。”说到这里,澜梦想起昨天城外那些恶鬼般的难民,“可谁生来就是怪物……”
“这倒不像是你这般年纪说出来的话。”
澜梦低垂着眼眸,似乎陷入了某段回忆之中,“每到初春,天穹山东麓的雪羊就会从森林中迁徙到库苏古尔湖南岸,吃破土而出的第一茬嫩草。雪羊会把草根一起吃掉,草原人为了保护草场,都会组织一场春猎,但也会留下大多数的雪羊,等到秋季身肥体硕后,再去狩猎。所以只要逮住羊群的头羊,剩下的就不会再来啃食草苗。六岁那年我第一次跟着哥哥们去湖边春猎,趴在雪窝子里,屏住呼吸寂静地等待着羊群的到来,可没想到的是,蛰伏在雪中的猎人,不止我们一个。”
云弈安静地听着澜梦的故事,没有发问,也没有打断。
“当头羊带着数千只雪白的云朵,浩浩荡荡地从铁青色的森林中冒出头来时,莫日干叔叔射出第一支羽箭,呼延部的猎人们就开始按照地势合围。哥哥们嫌我太小,就让我趴在雪窝子里不要动,只留了一个名叫丹巴的护卫陪着我。”
“”起初一切都很顺利,羊群被引诱到湖边的包围圈中,几名叔叔在密林边缘巧做声势,将后面大部分的羊群切断,毕竟只要抓住头羊即可。不过,就在这时,从山坡上吹来一阵恶臭的腥风,我趴在雪窝子里朝山上望去,好似有许多绿点在林中点亮。
“是狼!”云弈斩钉截铁地说了一句。
“嗯。”澜梦点了点头,“是白狼,上百只白狼不知何时躲藏在半坡的雪地下,积雪掩盖了它们身上腥味,他们才是真正的猎手。当时我只听到密林深处传来一声清亮的狼啸,叫得人脊背发凉,丹巴哥哥大叫了一声不好,就想要去叫回我的哥哥们,可为时已晚了。”
“被叔叔们截断的羊群,发了疯一般朝湖边奔去,呼延部几十人的队伍,根本控制不住发疯的羊群,不知道多少人被撞倒后,就再也起不来了。就在一瞬之间,山坡上的白狼开始俯冲,湖边两岸的坡地上竟然也响起了狼啸……受惊的羊群轰隆隆地聚集在一起,羊蹄好似雷声,滚滚而下,白狼要将所有的羊群赶向湖边。初春时节,库苏古尔湖的冰层已经很薄了,雪羊不会游泳,白狼们要把就是要把它们逼进湖面,赶尽杀绝。丹巴哥哥知道我们跑不了了,转身将我抱在怀里,压在身下……”
澜梦抿了抿嘴唇,声音有些哽咽,“那一年,丹巴才十七岁,他是阿爸身边最年轻的卫士,无数的雪羊踩着他的脊背,可他仍紧紧护住了我,我的眼前一片漆黑,耳边只有雷声。终于,羊群跑过了雪窝子,我推开丹巴哥哥,可他早已经没有了呼吸。”
“下一瞬,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