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玟州?”
亦心为新人铺好床褥,背对着世子,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澜梦,后者接过亦心手中的活计,拉了拉铜绳说道,“可以了,你回去休息吧。”
亦心转过身低头对世子行礼,眼神稍有闪躲,就三步并作两步退了出去。云弈坐在圆桌边,看着亦心的一举一动,待她出去后,转头说道,“看来你今天在大昇又交了一个朋友。”
“我去见了国主。”澜梦知道阿嬷的事并不是云弈所为,所以心中的气怨已消,可碍于面子,只好装装样子,端坐在床边继续说道,“现在能救大昇的就只有我了。”
云弈听完边笑着边从腰包里掏出一只牛皮酒袋,“哈哈哈,你说这话的样子仿佛是我们大昇的救世主。”
他在桌子上翻过两只沏茶的白瓷杯,打开酒袋子,将两只瓷杯倒满,“看来你有好好思考我说的话,寒春冽,大昇最好的酒,有兴趣尝尝吗?”
澜梦当然毫不示弱,起身走到桌前,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不要瞧不起人了,我们草原女子都是从小泡在马奶酒里长大的。”
说着,澜梦举起瓷杯,一口痛饮了一半,冰凉的白酒像是刺刀滑过喉头,一瞬间在胃里却又爆燃起来,好似千军万马反扑回来,直冲大脑。
澜梦强忍住口腔中的辛辣味,发出嗞的一声,眼泪开始在眼眶中打转。
云弈愣住了,举杯的手停在了半空,“这可是老师三十几年的私藏啊……”
话虽这么说,云弈还是硬着头皮豪饮了一整杯,不知为何,在喝酒上面,他突然不想输给这个草原的公主,哪怕她现在已经是自己名义上的“妻子”。
“你也不赖嘛……”
“我只是想告诉你,有些事情,不是逞强就可以的。”云弈又为自己斟满了一杯,“就像喝酒一样,若是图得一时痛快,那酒醉后的结果,是否能承担得了呢。”
澜梦又一口将剩余的酒喝尽,抢过他手中的牛皮酒袋,也为自己又倒满了一杯,“管不得以后,我只知道,我若不去,那夜北城外,会有更多的母亲失去孩子,会有更多的少年死于荒野。人若没有了希望,那还会有未来吗?”
云弈没有说出,其实当你给了别人生的希望,就千万不要让他们再陷入绝望。
因为绝望就像是洪水猛兽,轻而易举就能吞噬掉人们的理性,那个女人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五日后我便要动身前往西镰江,本来你我可以同行,毕竟玟州与安西也只有一江之隔,可……”
“可若是被人察觉,知道我的身份,那玟州的交易就会化作泡影,对吗?”澜梦举着酒杯,眉眼带有春色地看着云弈,一支葱白小指划着云弈的酒杯,想来是有些不胜酒力了。
云弈越发觉得澜梦是个奇怪的女人,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从容自如之人,是大昇未来的君王,可在这个女人面前,每每都不尽如人意。
就在云弈恍惚之际,澜梦的杯子主动碰了一下云弈的茶杯,他刚想阻拦,澜梦又是一饮而尽,好像两人的心里都暗自较着劲,不肯示弱半分。
但紧接着,澜梦打了一个响嗝儿,接着眼神涣散一头栽倒在桌子上。
如此大的反差让云弈觉得有些好笑,他放下酒杯,将澜梦缓缓抱起,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床上,右手整理了一下澜梦嘴边的细发,一时间有些慌神,脑海里想起了另一个女孩儿,那个永远停留在十六岁的女孩儿。
那是他人生中做的第一件难以挽回的错事。
云弈的眼中仿佛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寒霜,他为澜梦盖好了被子,起身离开了寝殿……
三日后,澜梦由云平山亲卫与呼延部巴图共同护送前往玟州。
五日后,云弈率领辎重部队离开夜北城,前往西镰江南岸驻地。
这日,雅若趴在草席上翻看着云江辰的笔记,一共七本,从他六岁可以识文断字开始,一直到起身前往呼延部的前一日,这其间七年的故事,零零散散,断断续续的都被云江辰记录了下来。
雅若猜测这个男孩儿一定和自己一样,在大昇王宫里没有朋友,甚至没有一个可以说出心里话的人,所以他才把这些琐事偷偷地记了下来。
不过转念想着,自己在草原,在呼延部倒是有不少朋友,有阿爸,有哥哥们,还有那个总是欺负自己的讨厌鬼博达尔。
当然,也有自己的姐姐……
澜梦昨天来找过自己,雅若还在赌气,而且那时候她一门心思全在云江辰的笔记上,只听见澜梦说她要出去一段时间,让她在王宫里不要惹事什么什么的,到最后雅若也没听进去几句。
雅若将云江辰的笔记收了起来,又拿出一本有些黄旧的手抄本,上面蜿蜒地写了五个字——神洲奇闻录。这本书是夹在云江辰笔记之中的,不大的一本册子,记录的都是些看不懂的怪事,从字迹上看,并不是云江辰的笔迹。
不过这本书倒有个有趣的由来,这个秘密同样被记录在了云江辰的笔记中,雅若将这本手抄本塞进怀里,拿了一根白蜡,看完了云江辰所有的记录,其中无数次出现的“那个人”引起了这个小姑娘无比强烈的好奇心,她决定亲自去看看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