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尼今日就和大家讲到这里,剩下的时间就交给诸位居士了。有啥疑问,都可提问,贫尼知道的,知无不言,不知道的,大家一起探讨。”
下面静寂一片,面面相觑,不知道讲台上的妙真师傅意欲何为,更不知如何提问。
左相扭头看了眼坐在蒲团上的儿子,其子心领神会地站了起来:“请问师傅,我们总说修得圆满,那人生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遗憾?”
“没有月缺哪有月圆?没有枯萎哪有荣发?落花,很美;夕阳,很美。遗憾其实是圆满的另一种存在。”
左相儿子身侧的年轻人也站了起来: “师傅,什么是缘?
“注定冥冥中,犹如千丝网。爱恨情仇皆是缘,一生一世在身旁。”
“请问师父,为什么人只有一颗心,但是又会快乐,又会悲伤?”
“心脏里其实有两个房间,一间住着快乐,一间住着悲伤,笑的时候声音不要太大,那样会吵醒旁边的悲伤。”
妙趣横生……
一问一答,不知不觉就问答了十来个问题,左相看气氛已经调动起来,站了起来:“六祖慧能有偈语: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离世觅菩提,恰如求兔角。请问妙真师傅,修行者怎样才能找到身边最近的佛?”
杨真真沉吟。
抬起头的时候已经一脸严肃:“贫尼在桃花庵圣母座下十数年,听得一个故事。有个与母亲相依为命的年轻人,一心学佛,立志走遍山山水水,求得心中的佛。听说遥远的某地有个老法师人称活菩萨,年轻人揣足银钱,辞别母亲,跋山涉水,走上了求佛之路。”
“走了一年半,他终于找到法师,跪求法师指点见佛之道。法师道:从现在开始你往回走,记住,白天只能赶路,夜里才能投宿。如果夜里你见到一个光脚的人过来迎你,这个人就是佛。”
说到这里,杨真真停了下来,微笑着扫视了下面一圈。
她以前经常讲课,知道什么时候该停,停顿几秒钟是给听众一个接受和思考的时间。
弘法堂里鸦雀无声,一双双期待的眼光都投向讲台。
郭皇帝也一脸玩味地盯着台上。
这个故事是明朝的,架空的大业朝,更像是宋末分支出去的朝代,杨真真不担心有人听过而穿帮。
“年轻人拜别法师,开始往回走。有很多次走到半夜,满怀希望地去敲开路边亮灯的人家,却一次次地失望,从未在夜里看到一个光脚的人。走了一年半,眼看着家越来越近,年轻人心里充满了浓烈的挫败感,老法师为什么要骗我?害我浪费了三年的时间,或者,不怪法师,是我真的与佛无缘?”
“一个风雨交加的深夜,他终于走到了自家门前。他徘徊在屋檐下,想着蹉跎几年一事无成,实在无颜面对老母,但盘缠已尽,不回家无处可去。下半夜,抵不住又累又饿的年轻人终于懊丧地敲响家门。”
“‘谁呀?’那是母亲苍老的声音。他心头一酸:‘娘,是儿子,儿子回来了!’,就听到房中一阵杂乱声响,门开了,举着油灯的母亲泪流满面地拉着三年未见的儿子的手。年轻人又悔又愧,忙给母亲跪倒认错,低下头,看到母亲赤着脚,问道:‘娘,你咋不穿鞋就出来了?多冷啊。’‘儿啊,娘太想你了!在梦中听到你的声音,翻身就起来开门,没顾上穿鞋。’”
全场静寂,隐隐传来压抑不住的抽噎声。
“年轻人突然想起老禅师的话,泪如泉涌。”杨真真缓缓说道,说完不再开口。
一个妇人的声音突然传来:“原来母亲,就是他跋山涉水一心寻找的佛。”
杨真真一看,是个坐在中间的妇人。
那妇人说完才知道自己冲动了,吓得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杨真真赶紧用话拉她一把:“这位居士说得不错,父母本是在世佛,何须千里拜灵山,父母在时有来处,父母去后剩归途。”
一半的人,眼睛是红的,另一半的人,陷入沉思。
左相、右相、了无法师在另一半人之中。
郭皇帝也在另一半人之中。
杨真真心里感叹,到底古人更感性!
瞅着午时已到,唇干舌燥的杨真真起身合十施礼:“父母是佛,子女是缘,几世修得一世缘,且行且珍惜。贫尼累了,今天的讲法到此为止,以后有机会再和诸位居士交流。”
郭皇帝严肃地站起来:“师傅辛苦了,送师傅!”
左相站出来,对着皇帝一拜:“启禀圣上,就让老臣去送妙真师傅吧。”
皇帝颔首,大踏步走出弘法堂。
左相对着杨真真手一伸:“师傅请!”
路上,左相夸道:“不怪本官老母推崇,今日本相听你讲法,也深以为然,你的讲法跟那些老和尚不同,容易让人听进心里。至于结果如何,我等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那个话题不能再提。”
杨真真点点头,谦虚道:“贫尼讲法比较急功近利,大人不要当成异端邪说就好。”
“师傅是有造化之人,本相有机会要向你多讨教。”
坐了豪华专车回到驿馆,刚好是午膳时间。
今天的素席特别丰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