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真是好心,”长歌不疑有他,诶了一声,立时出去寻人。孟幼卿却是怎么也坐不住,从榻上窜下来,抱着暖手炉立在窗边发怔。
外头天际浓如泼墨,依稀有几点星子隐于云雾间,夜风猎猎,似乎又有落雨之势。
孟幼卿仔细想了想,前世这一日仿佛也是落了场大雨的。不过那时候她正忙着思春,天再冷,在她心里都只觉“四季如春”,哪会有今日的心境。
她醒来后特地避开方君竹,许多事从一开始就偏离上一世的轨迹,这才遇上了命案,先一步结识了海棠。
可海棠这个人,还会是前世的性子、能供的起她利用么?
她垂下眼睑,娥眉于不经意间皱出个墨团来。流赋拿着披风上前,轻声唤她:“姑娘想什么呢?”
她伺候的小姑娘素来是最爱笑的,怎么一觉醒来,整个人与从前大不相同,藏了这么多心事?
流赋暗中忧心,想了想,忍不住问:“您是再担心那位海棠姑娘么?”
孟幼卿偏头瞧她。
她果然是最聪慧的,从前便是一点就透,如今仍是最会察言观色。
她想起临死前拼命护她的流赋,心头稍软,便不再瞒她,“是。”
“奴婢还当是什么。”流赋松了口气,劝道,“您今日是行善,菩萨若瞧见了必定会保佑您长命百岁。”
“何况奴婢瞧那位海棠姑娘也有几分灵气,她记着您的好,赶明儿事情了结,自然会寻过来道谢。姑娘可安心了?”
她可未必。
孟幼卿想起前世嚣张跋扈的海棠,摇了摇头。
“即便不来也无妨,姑娘您与她浮水相逢却尽到善心便足够了。”流赋弯着眉眼,“不若奴婢与您打个赌,奴婢猜海棠姑娘将来会主动来投靠您,并能替您了结今日的心愿,您信不信?”
她生的圆圆脸,一笑起来眉眼弯成两道月牙,极尽和善。明知她是故意哄着自己,孟幼卿心中仍觉流过一阵暖流,不由得失笑,“赌便赌,你别后悔就成。”
“奴婢自然不会。”流赋扶着她往暖阁里走,“夜里凉的很,赌也赌了,姑娘还不肯歇息么?”
“您歇好了,明日才能有精神头去问大公子案情呢。”
孟府的最后一盏灯火终是在流赋的催促下暗了下去,刑部后堂厢房却是灯火通明。
这时辰段容与已沐浴更衣,换了身天青色便衫,潮湿的鸦发松松垮垮地用发带绑成一团,只在额前留下一绺,愈发衬得他面如冠玉。
他抽出随身佩剑,细心地擦拭起来。
这柄剑是他当年远游时结识的老友所赠。据传是清河崔氏所铸、宝剑锋利可削铁如泥。他用着顺手,这些年一直随身佩戴,所到之处从无冤魂,包括那方家小儿。
段容与垂眸,掩住眼底不住翻滚的骇浪。
镇北侯府上下几百人口无一冤魂,除了她。他是替她报了仇,可终究是回来晚了。
正思忖时,门外忽地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声。段容与眼神瞬变,周身气势顿添了几分凌厉。
不多时从门外窜进来个人影儿,却是孟常行。
他手里提着两坛酒,进来先四处打量一番,皱眉道:“还真打算在这住下了?”
刑部里是有供他们下榻的偏房,不过平日里都是安顿那些无处可去的冤民,差役倒是很少在这里留宿。
这屋里一应被褥枕席极齐全,像是把家都搬过来似的。
“你不要家了?”孟常行打趣他,“段大人已经穷到无处可归的地步了么?”
段容与嗤了一声:“你来做什么?”
“看你可怜,要了两坛玉景春,过来陪你喝酒。”孟常行摞下手里的东西,“特地去城东醉春楼买的,兄弟做的到位罢?”
段容与没搭理他。只等他倒上酒,才抬眼望向他:“你不该在这。”
“什么?”孟常行不解。
段容与想起白日里的小姑娘。表面上瞧着镇定,他可清楚地看见她的手都是抖的,“令妹今日受惊,你这做兄长的不该回去宽慰?”
一听是这个,孟常行顿时笑起来,“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小妹非同寻常女子,她最是不怕这些,这会儿睡的正香呢。”
他把酒碗推到段容与手畔,“倒是你,居然还有闲心睡觉,就不怕被人报复?”
段容与稍稍挑眉。
孟常行撇撇嘴,直接挑明:“你今日为何要去安华寺捉人?”
他素日并非心浮气躁之辈,白日里的事委实不像是他的做事风格。孟常行百思不得解,这才赶过来陪他吃酒,顺便问问缘由。不料段容与压根儿没搭理他,倒上酒自啜起来。
眼见酒坛要见底,孟常行赶紧扣住他的手,将酒碗一并收回来:“不说不准喝。”
“正常办案罢了。”段容与迅速抽回手,“追问什么。”
“不是这个缘由罢。”孟常行显然不信,“这不像是你能做得出来的事儿。”
“况且旁人就算了,为何我看你对镇北侯府那位小公子与旁人不同呢?”
酒碗快见底,段容与稍稍颔首,酒中便立时倒映出他模模糊糊的轮廓。
他缄默半晌,反问道:“有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