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君竹眸光涣散地盯着床幔,由着母亲喂了几口热汤下去,才渐清明。
徐氏悄悄儿抹了眼泪,强颜欢笑道,“醒了就好。太医说叫你慢慢养着,早晚有一日会好的。”
“是么?”榻上之人苦笑一声,稍稍侧首,“已经这样了,母亲何必再哄我呢?”
他出事之后虽一直昏迷着,也大抵猜到自己伤得多重。举凡醒过来便觉得腿上剧痛。这一日一日靠药吊着命,哪里像是伤得不重。
他艰难地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来,那手腕苍白无力,徐氏忙伸手握住,垂泪道,“母亲定会医好你。”
她膝下统共只有二子,长子自幼随老侯爷镇守北疆,只有这小儿子自幼长在她身边、承欢膝下;他如今伤了腿,怎能叫她不揪心难过。
她只恨那日被摔下马车的不是那徐玥蓁,不能叫她抵她儿子的命。
“你放心,母亲一定会替你出气。那些害你的人都不得好死!”
方君竹的眸光越过母亲落到她身后的方山身上。
方山面上发颤,赔笑道,“二爷”他有些叫不准二爷是何时醒的,若知道是他收拾的表姑娘,是否怪罪他。
方君竹强扯出一抹笑来,“她也不过是被人利用的刀。”
徐氏知儿子这是替徐玥蓁说话,登时冷了脸,“她将你害成这样你还要替她说话?我的儿,你当真是被那狐媚子蒙了眼!”
她眼底闪过一丝狠厉,“如今说什么都好,只是绝不许她再回侯府。你若执意要她,就别来见我了!”
方君柱闭了闭眼。
他这些天清醒时一直在想那日的情势。徐玥蓁虽蠢,却绝不会在外人面前留下把柄,又怎的会在那日给他下药。
唯一有机会给他下药的,只有那杯茶
是孟幼卿给他的那杯茶!
可她为何这般恨他!
他只觉头痛欲裂,紧紧抓住身下被褥。徐氏心疼的直骂太医无能,“都是些庸医!连止痛的药都制不出来,要他们何用!”
又一叠声地叫丫鬟去请太医,方君竹艰难摇头,“来了也无用。母亲有这功夫不如叫人多打几台武侯车来,儿子日后还要靠它来度日。”
徐氏转头拭泪。
“还有,我这两日似乎渐好。还请母亲替儿子给嘉行郡主府下帖,请郡主挪动贵步,儿子有事与郡主相商。”
徐氏哪里会不依他。一叠声应着,叫人拿了她的名帖去请。
没过两日,嘉行郡主果真登门拜访。一路到了方君竹下榻的思远斋,进门便皱眉道,“请的哪位太医?什么臭的香的药气,难怪治不好你。”
又抬了抬手,示意随从将东西搁下,“我特地从宫里带了些药材,叫你母亲拿去治你,总比你这个好。”
“多谢郡主。”方君竹的目光越过她,落到她身后之人的面容上。海棠满面忧色,不时拿帕子擦拭眼角,似在落泪。
嘉行郡主道,“叫她给我弹奏个新曲儿,连着错了几个音儿,看来这心思是不在我这儿了。”
她自顾自地在东窗前的太师椅坐下,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什么好的没有,竟看上我郡主府的人了。寻不到孟幼卿,便退而求其次要了她身边的人么?”
海棠羞得满脸通红。
方君竹微微勾唇,“郡主是明知故问。”
他这两日强打着精神吃药,如今气色渐好,已能靠着软枕强坐起来,“若不是那孟幼卿,我又怎会到今日的地步?”
他眼底闪过一丝恨意。嘉行嗤笑一声,“倒还不算蠢。”
小厮进来送了清茶来,她端起茶盏瞧了瞧,又略嫌恶地搁下,“知道如今上京城哪里的茶最好么?”
方君竹微微蹙眉。
“浮香阁新出了一书,叫'英雄美人醉',那书配着茶来正好。”
方君竹心里一沉,面色渐渐不好。海棠便替他掖了掖被角,悄悄儿退出门外。没走两步,想了想,又躲去窗下偷听。
方君竹道,“郡主有话不妨直说。”
嘉行似笑非笑,“承恩侯夫人好容易办了次菊花宴,这又是当众‘捉奸‘又是当街坠马的,怎就不是一出好书呢?”
屋角的三鼎青玉香炉里徐徐吐着甘松香雾,嘉行郡主皱眉扫了一眼,道,“可惜叫你府里那个背了黑锅,孟家倒是全身而退。”
方君竹望向窗外,“她太蠢了。”
他近日细想孟幼卿行事的缘由,思来想去,也只能想到锦绣阁坠马一事。他心中烦闷,语意便冷了许多,“孟家也留不得了。”
海棠猛地攥紧帕子。
嘉行郡主又嗤了声,“当真是痴人说梦。陛下派静王叔与平南伯同去扬州查盐税一案,你应当有所耳闻,如今孟家正受盛宠,你一句留不得就能灭了人家么?
“我若是你,如今该想着如何应对自家人。陛下已下旨允准镇北侯与世子年关回京。我今日进宫听皇后娘娘的意思,陛下是不打算叫镇北侯再回去了。”
方君竹手一顿,转过脸来看她。
嘉行弯着眉眼,漫不经心地笑道,“不过,回不回北疆又能如何?你如今已是残废之身,就算镇北侯与世子在北疆阵亡,这爵位也未必会传给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