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亮时,流赋匆匆穿过回廊,带着一股冷气钻进房里。
“外头已按着您的意思在长安街设了义诊棚,由咱们府里在大夫坐诊。大厨房的嫂子妈妈们也正起灶熬粥呢,就等好了再送去。
“还有,奴婢回来的时候见着了蓉姑娘身边的音书,他们将药铺里现有的药材都送来给咱们府医用,也有不少人过来帮衬。”
孟幼卿急急问道,“你瞧着死伤多少?到底毁了多少人家的房屋田产,伤及多少人?”
流赋的面色便不大好,“听金吾卫的大人们与百姓们说,粗略算着,死伤不下百余户。”
她上前替姑娘系上披风,“三更的时候私炮坊炸了一回,四更的时候永安巷又炸了一回。永安巷那边炸的是慈婴堂的后院儿。”
“慈婴堂?”孟幼卿惊得坐起,急急奔出来,“慈婴堂怎的也炸了?”
那是京中专门收养弃婴的义堂,里头住的都是些被弃养的孩童与老人家,或是被夫家休弃后无家可归的女子。
这些人为了党争,连慈婴堂的无辜百姓都不肯放过,这哪里是人做出来的事?
她强稳住心绪,又吩咐道,“你们去知会母亲,把咱们布庄成与衣铺子里的布匹被褥衣裳都拿出来给那些灾民,多叫人去慈婴堂帮衬,那边用什么,咱们便给拿什么。"
长歌流赋忙应。便叫人套了车,随她一同前去永安巷。
这会儿已有官兵过来清点好人数,京兆衙与金吾卫的官差大多围在私炮坊那里,衬得永安巷冷冷清清,只有少数几家叫人支好施粥棚,请了医馆的大夫帮忙看诊。
见着孟家的马车,慈婴堂的副堂主柳氏忙迎上来接她。她身上没什么大碍,只是衣裳破烂、灰头土脸的,瞧着狼狈至极。
孟幼卿扫了眼她身后已化为废墟的房屋,心头一颤,轻声道,“救出来多少人呢?”
柳氏红着眼圈儿,“孩子们多多少少都受了些伤,大夫们正包扎呢,都没有大碍。只是李姐姐"
她说着便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李姐姐为着救姑娘们,死了。”
孟幼卿也红了眼圈儿道,“是怎的炸起来的?”
出事的地方正在慈婴堂的后身,爆炸后火星顺着风飘进后院厨房里,便顺势引起火来。
事发时正值夜半四更,也亏得守夜的女先生与婆婆们察觉有异,及时救出这些孩子;
可堂主李氏为了救人,被坍塌的屋檐砸中,当场毙命。官兵们将她的尸身挖出来时才察觉她身下还护着两个幼子。
那两个孩子被她严严实实护在身下,竟是毫发无损。
如今孩子们都被移至路旁临时搭起的棚子里,就近各府里派了人来帮衬,听从李氏调配。孟家的府医在此处坐诊,如今正一一为众人包扎诊治。
李氏抹了抹眼泪儿,朝着孟幼卿行了大礼,“多谢孟姑娘的大恩大德。慈婴堂众人皆记得姑娘今日善举,滴水之恩,日后必定涌泉相报。”
孟幼卿忙扶起她,“柳姐姐不必客套。如今说这些都无用,先瞧瞧大家的伤势。”
忙吩咐着下人将吃食都搬下来,搭起施粥棚来,“事发突然,府里暂且预备出这些粥水给大家吃着,我母亲也差人从庄子上调配了人来,先熬过这几日再说。”
柳氏忙又谢,吩咐着堂里伤得较轻的姐妹们都来帮衬。
这火起势凶猛,如今烧得四下皆是断壁残墙,木檐坍塌,遍地哀鸿,孩子们灰头土脸地窝在一处,笼着薄被取暖。
孟幼卿看得心如刀绞,忙脱去披风,拿了棉被衣裳上来帮衬。孟幼蓉快步过来寻她,“大姐姐再派人寻些衣裳布帛来罢。”
她忙得满头的汗,蹭了一头一身的灰,瞧着倒是还算精神。
“大多伤得不算重,只是东西不多,尤其是女孩儿家用的。”她望着那些进进出出的木担架,皱眉道,“有几个女孩儿正来葵水呢,来义诊的大夫都是男子,女孩儿们不大方便说,如今只能强挺着。我想着还是由咱们为她们预备着。”
“此处倒还算好的。长安街那边儿死伤得更重。”她娥眉蹙成一团,“我来时是从那边儿过来的,粗粗听着死了百余户,这还是如今能寻到尸身的。
“还有多少被埋在废墟里,如今还见不着影儿的算不过来。也所幸长安街上大多是商铺,又是在夜半三更出的事,许多人都在家中。若是在白日里出事,只怕死伤更多。”
“姐姐,好端端的怎的就炸了?"
她对私炮坊之事并不知情,可接连两处在一夜之间爆炸,又死伤这么多人,她也猜出这其中有些门道。
见孟幼卿迟迟未开口,心里便已猜到八九分,低声骂道,“那些人当真是丧心病狂。”
孟幼卿挽起袖子来,"朝局动荡,各方党争,伤的却是普通百姓。你我皆是寻常人,也只能尽力善后。先帮衬罢,能少些可怜人最好。”
孟幼蓉点头称是,顿了顿,又道,“除了咱们孟家,还有荣国大长公主府、承恩侯府、平阳伯府镇北侯府都派了人来施粥。镇北侯府来的最早,连他们家那个"
她忽地顿住,朝她身后努嘴。
孟幼卿顺势回头看去,正与方君竹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