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幼卿摸出香囊,从里头倒出些许药粉,搁进案上烛台里。
又换了身利落的夜行衣,这才悄声移出房门,与段容与沿着墙根儿翻出墙外。
段容与轻吹一声口哨,一匹黑鬃骏马从枯树间悄无声息地跃到二人身侧。
孟幼卿瞧了他一眼,敏捷地跨上马背,段容与虚扶着她一勒缰绳,骏马驮着两人直奔林中。
如今正值三更,夜色如墨,林中寒风凛冽,除了马蹄踏雪的绵砸声下,隐隐约约传来几声夜鸟啼鸣。
不多时,骏马穿过这片枯林,在半山崖处堪堪停下。
这是一处废弃的山坑,前朝皇帝听信谗言,曾在此处大兴土木建造行宫;只是未等行宫修完,先帝领兵攻打皇城,这上京城改朝换代,前朝行宫便就此变成废址。
没成想荒废不过两代,竟成了三皇子隐藏私兵的天然军营。
二人悄声跳下马来,掩于树后。
稀薄的月曦勉强穿透层层枯枝,映在驻扎的军帐与院中篝火上,有士兵分工往各个营帐边送炭送水,一时忙碌起来。
二人趁这机会混入军帐后身,隐于暗中。就听为首之人抱怨道,
“成天养八百张嘴,各个吵着吃,哪里有那么多粮草。”
段容与朝她使了个眼色,扒着军帐探寻。另一人又道,“三殿下近日被皇上禁足,他自己都出不来,何况我们这些人。”
那人陪着笑脸求掌灶大哥多给他拿了两个白馍,“不过我上回进京,听郡主府的兄弟们说,郡主会酌情给咱们调配粮草,况且咱们三殿下也是被人陷害,早晚有一日会……”
掌灶的老兵用饭勺敲他的头,“闭嘴!什么郡主三殿下,人家是什么人,你我算个屁,还敢在这嚼人家。
“那个什么狗屁郡主,不过是个女娃娃,凭她爹娘的势得了点权贵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学人养上兵了……”
老兵絮絮叨叨的,对嘉行郡主毫无恭谨,“他们自己都朝不保夕还能想着咱们?你们真是蠢货……”
那讨吃的年轻人笑嘻嘻打科,得了吃的便出了营帐。
二人忙屏住呼吸,待那人离去后,段容与朝她使个眼色,又俯首绕过营帐寻到储存粮草的帐子。
孟幼卿眼神冷冽地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的火折子,轻轻一吹,微弱的火光瞬间映透她明艳的面容。
段容与立时明白她意图,紧盯着她,“你来做,我为你善后。”
孟幼卿朝他勾出一丝笑意,她缓缓走进帐中,火折子触碰木柴的瞬间火焰腾空而起。
青烟伴着细碎却急促的噼啪声随风飘到帐前,借着寒风,火舌贪婪吞噬着帐库中残余的干粮与木柴炭火,不多时便映红了一半边天地。
有人眼尖看到这一处火光,忙喊道,“快来人啊!走水了!”
各处营帐里跑出几人赶来灭火,段容与揽着她悄然躲进一处空下的军账,“你在此处等我。”
孟幼卿点了点头,“你小心些。”
段容与悄然一笑,闪身穿过各处营帐,逐一将火把掷入,火焰迅速蔓延,将夜色染成了橘红。
趁着营地乱作一团,他又折返回来接了孟幼卿,二人一道跃进树林,隐于一片墨色里。
二人回庄时也不过四更,众人似仍在睡梦中,院里一片静谧。
孟幼卿轻声笑了笑,“我怕误了正事,还特地在烛台里下了些迷魂药,早知这么顺利我就不害她了。”
二人方才跑的急,发丝被风缠在一处,几乎结成个死结。
孟幼卿垂首去勾,耳畔香气钻进他的鼻中,段容与喉中发紧,避开她的眸光,“若是常行兄给你的药粉,倒是无妨。”
孟幼卿讶然道,“你怎的知道?”
停了一停,她又缓过神来,眯了眯眼眸,“是你预备的。”
大哥虽擅武,用药一事却不甚通。那日他将药粉拿给孟幼卿时她便疑心,只是他没说,她便没问;如今看来,预备药粉的确另有其人。
她稍稍挑眉,“所以海棠父亲遇难那回你便知晓我的身份了。”
段容与神色平静,“是有察觉有些事与前世不大相同,不过我当时也只以为是我的缘由才导致许多事的轨迹有变。不过,”
他沉吟片刻,斟酌道,“后来抓捕徐猛时察觉你也再收拾孟常德,我便开始疑心你与我是一样的人。再之后,我便传给你一份盐税案的秘文,你察觉了。”
他抬眼盯着孟幼卿的眼眸,微微一笑,“孟伯父一生奉公守法,不敢与任一皇室中人有过多往来。此番他主动提及静王同行,我便知道是你。”
他往日里甚少露出笑意,人人皆道他是“冷面侍郎”,如今一笑起来,英厉的眉眼添了些许柔软,神情柔和下来。
孟幼卿心下微动,又问,“我一直未曾听你说起过你的前世。你为何如此恨方君竹与三皇子?是前世参与党争时被他们残害了么?”
段容与眸色渐深,“我与他,曾有夺妻之恨。”
他未说他是谁,孟幼卿便猜此人应是三皇子,认真劝道,“若那女子与他两情相悦,大人未尝不可成人之美。”
月曦顺着枝桠残影落上她的面容,她美眸似盈盈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