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君竹面色大变,紧推着武侯车到窗畔扣上菱窗。
所幸此处茶肆本就是他名下产业,里里外外都是他镇北侯府带出来的人,也不必怕隔墙有耳。
他紧皱眉头,“郡主这话与我说也罢了,过了今夜,我只当从未听闻。”
他仍觉得嘉行是酒醉失言,便要告辞。嘉行忽然道,“你若出了这个门,日后就去做你的废人。无爵无官,身子残废,永生仰人鼻息的废人。”
方君竹后背一僵,侧首恨道,“我自然不会忘,郡主何必再刺我一回。”
他如今变成这副模样岂能不恨,嘉行一提起此事,他便愈发厌恶道,
“郡主志如青云,恕在下无能不敢高攀,请郡主自便。”
嘉行又道,“若我可助你呢?”
方君竹面色一滞。
嘉行眼神清明,“你落到如今的下场皆因孟幼卿,方才你也看到了,她如今与太子一党纠缠不清,你还要留她的命么?”
方君竹转过武侯车,似笑非笑地盯着她,“郡主从前与她好似亲生姐妹,如今竟想要她的命了?”
嘉行托腮看他。她本就生的绝色,如今饮了酒两颊绯红,娇态勾人,“她若听话些,我自然会留她一条性命。
“可惜她实在不懂规矩。几次三番坏了我的好事,又害你断了腿,难道你就不恨么?”
她指了指他膝上盖的绒毯,娇声笑道,“那下头是什么,是残废。”
方君竹面色阴晴不定,“我自然恨极了她。”
若不是她,他也不会落到今日的地步,若不报此仇实在难安。
他眼底阴郁难掩,“不知郡主有何高见?”
嘉行眯起眼眸,“你可知皇后看中她,欲为她与薛璟渝赐婚?”
方君竹皱眉,“二皇子?”
旋即又嗤笑一声,“郡主方才高谈阔论,说女子也可称帝称王,如今到底还是要再扶持一位皇子。”
“薛璟渝胆气不足,又是皇后养大的皇子,要他何用?”嘉行慢悠悠起身,绕过桌角,“不过平南伯回京在即,他手上掌握着盐税一案,若他女儿再嫁给皇后一党……”
她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儿地檀木桌沿,语意森然,“太子如虎添翼,对你我可不是好事。”
方君竹眼眉微动。
“你的意思?”
嘉行端起酒樽,“扬州离上京城山高水远,路上遭了山匪,死了也未可知压。”
……
出了正月后,春燕便正式以平南伯义女的身份入了锦绣阁读书。
孟幼卿这厢也着手打理起先前提及的书院来。书斋落座于永宁街,三进开门,每间厢房设立不同学科,请的先生也是当下声名远扬的夫子。
天下孩童无论男女、无论出身皆可入学。家中殷实者凭心供学费,贫苦人家的子女过来读书不收分文。
书院开门那日,不止尤府、承恩侯府等派人过来添礼,连柳氏也送了贺礼来,
“你收留春柳春燕时我便猜到你心里大抵有个影儿。只是没想到你动作极快,过了年便预备上了。”
慈婴堂重建后手头还有些余,柳氏直接送了银票过来,“有些是当日重建时留下来的,堂里姐妹们又自发卖了绣品,这才凑了这么多。
“知道你是大家小姐,瞧不上这几个钱。只是你终究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家,弄出这学堂来总得四处应付着,这钱就当做我们为你的一点心意。”
孟幼卿笑道,“我正有事要求柳姐姐,姐姐已为我想得如此周到,我倒没脸再求您了。”
柳氏忙道,“你只管说就是了,我若能帮得上必定应你。”
孟幼卿便携着她穿过长廊,一间一间学堂望过去,“这学堂里有许多女孩子从前未曾启蒙过,不知何为癸水,来了癸水也不知当如何保养。
“我又一时没寻到合适的女夫子,我想着若是姐姐得空到此处稍稍帮衬些,对这些女孩儿便极好。”
柳氏闻言忙笑道,“我还当是什么大事,叫你如此煞有其事地寻我说起,原是为了这个。
“你放心就是。如今慈婴堂的姐妹们都帮衬着我,我也算走得开。再者,”
柳氏推了推她,面带促狭,“去岁慈婴堂出事之后你帮衬了我们那么久,为着报你的恩,我也得日日过来‘结草衔环’呀。”
二人正说笑间,孟旺匆匆赶进来,皱眉道,“不好了姑娘,外头有人闹起来。说咱们家为富不仁,欺瞒百姓,夺人子女!”
孟幼卿与柳氏对视一眼,忙跟着孟旺出府,“怎的说?”
孟旺一厢引路一厢道,“是咱们书院里莺儿的爹娘领着村民过来,说咱们家拐跑了他们家的女儿,要给他女儿养出德行来好卖进青楼。”
“青楼?”
孟幼卿气极反笑,“他们敢说,我倒是不敢信。”
众人便行至门前。那几个村民正围在孟氏书院前,举着烂菜叶子吵嚷道,
“还是伯爵府的姑娘呢,什么千金小姐大家闺秀,人前一个样儿人后又是一幅德行,背后不定做什么腌臜事儿你们都不清楚,还要拉上我的女儿!”
柳氏闻言便皱眉,这样辱人名声的荤话连她听了都觉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