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笑一声,横眸道,“狡诈得很,他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方才掌柜的说什么?刘敏让顺丰镖局的徐总镖师亲自护送妻眷回祖籍,如今刘府中空空如也,只他独身一人。
“若非心里有鬼,他怕什么?怕我将账本交出去,他刘府要被抄家灭门吗?”
他愈说愈急,语意骤然提高。听得忠叔心中暗急,忙在旁拉扯劝慰半晌,这才叫何文斌缓过这口气。
又想起一事来,侧身问道,“这批流云锦要的紧,若不按日送达,只怕郡主怪罪下来,头一个拿何家开刀。
“且先不管被山贼掳去的这一批,何家布庄中是否还有剩余的流云锦,若是还有趁早重新装车单独送往京城,越快越好。”
他倒不怕郡主如何,然如今不敢轻信刘敏,只怕刘敏借此事做何家的手脚,先行将一家老小搭进去,得不偿失。
但见忠叔迟疑一瞬,面露难色,“老奴得先去库房盘算,只是如今粗算起来,未必还有多少存货。
“即便有,也大多是去岁或前岁留下来的旧品,纵然拿出来还时兴也不能拿来糊弄郡主。原本今岁时兴的花样是该有,但如今何方不是……”
语意戛然而止,见何文斌面色微沉,忙低声道,“何方也不应是有心,他犯此大错老爷该罚,但……”
“罢了,你也不必为了他三番五次与我求情。”何文斌摆手,淡淡道,
“知道你们两个是一起进府的,情如亲兄弟。他犯错你不忍斥责他,但他酿下大祸,罚还是要罚的,你也不该为他求情。”
忠叔垂首,不敢应言。
何文斌叹道,“罢了,如今也没有闲心管他。庄子里和染坊还需运作。往后就我看着,若忙不过来就你亲自过来盯着,切莫在出差池。”
忠叔一愣,旋即连连颔首,“老爷说的是,老奴必定谨慎行事,绝不回再出纰漏。”
“还有秦知州与李家布庄,真是祸不单行啊,”何文斌又叹,“好端端的,李栋胥这老匹夫倒有种,竟敢与我作对。”
李栋胥是李家布庄当今的大掌柜,这李家布庄原先在苏州也算是一门大户,一直到李老太爷那辈儿都生意兴旺、门庭若市。
李栋胥在家中并非嫡长,上头还有两个兄长把持公馈,老太爷过世后留下大片家业也尽数被他那两个贪得无厌的哥哥给吞并;
留给李栋胥的不过是几处破败的商铺,勉强能混口饭吃,养活自家小院。
而后何府势起,垄断了苏、扬两地的锦缎布匹生意、飞身跃成皇商,李家老大老二又是两个坐吃山空的无能之辈,李家生意被何府抢了大半,布庄岌岌可危。
恰逢有一回何府进货时短了绒金线,李栋胥闻风后亲自送上门求荣作势,何文斌顺手提携一番,使得李栋胥将两个兄长手中的祖产尽数收拢于自己手中。
李栋胥又极有眼力,自此与何家连成一脉,在苏州城中另起商号单挑。这些年靠着何文斌倒也算干的顺风顺水。
何家布庄也并非事事都自挑自起,时常从李栋胥手中进原料丝线,李家又记当初提携之情事事伏低做小,多少年仿佛只是给何家作分局差事的。
谁知如今竟自立门户半道儿压下何家,截了原有的生意不说,给秦知州与京城世家独揽生意,断了何家好一块商路。
也是何文斌多年顺风顺水才得意忘形,忘了这李栋胥并非池中之物。
当初他能死守着自己手中有三间破铺子亲自登门送绒金线、后又仅凭着何文斌给的一桩布匹生意掷开他那两个兄长的联手压制、收回祖产;
如此野心勃勃,早晚有一日会不屈于何家的压制自立门户,如今抽手也是早有预谋,何文斌一时大意,才至走到今日这地步。
如今的李栋胥已并非当初可任人拿捏的李家三少爷,而是在一方叱咤风云的当家员外;
何文斌纵然有心压制只怕也是为时已晚,往后李家亦不可小觑,若再不出手压制,只怕将来何府皇商的位置也岌岌可危。
“后生可畏啊,”何文斌合了合眼眸,立在原处长叹,
“这李栋胥与庆儿是同辈,按辈分论庆儿还需尊他一声‘老哥哥’,听闻他与上头两个兄长并非一母所出,李老太爷更偏疼头两个儿子,幼子自小便受冷待,
“故而当初分家产时他分的最少,也被兄长们欺负的抬不起头。
“就这么个出身、他能凭一己之力爬到如今这地位,还敢与何家作对,庆儿若是能及他三分都不至于落到那种地步。怎么何府就养不出一个好孩子来!”
想起何家庆他是又痛又恨,这些年自己这儿子在城中做了多少混账事他心中分明,单看行刑那日百姓抚掌欢呼声如雷贯耳,便可知何家庆在城中臭名远扬,有多少人欲除之为后快。
方才他心中最恨李栋胥截了何家往上的生意,但如今静下心来细想,若是何家庆能及李栋胥几毫,纵然不能将家业发展的风生水起,但好歹能守住根基,也不至于丧命。
他老来得子,膝下只有这一个儿子,何张氏与老夫人将他高捧在手心里疼宠,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未曾尽到过为人父的严责。
如今唯一的儿子丧命,何家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