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道是。
沈南宝见她退得不见踪影,方才从锦杌起身,点了三支香插进炉里,合掌道:“菩萨畏因,众生畏果,正如是之说。”
身后的风月颇有些怜悯,“小的先前还觉得那萧指挥使太狂傲了,场面的功夫也不给老爷做一做,如今晓得了缘由,却觉得老爷如今受着刁难是应该的。”
但感喟归感喟,该忧心的还是忧心,譬如老爷和萧逸宸的恩怨是否牵累姐儿,又譬如姐儿这一通发问,是否会传到老太太耳朵里。
沈南宝看着香烛上式微的火星,眼底的光也跟着幽暗了起来,“这是爹爹造下的孽,该如何收拾烂摊子,是祖母该头疼的事,哪里轮到我们绞尽脑汁。”
风月只觉得她家姐儿这话有些词不达意,搔了搔脑袋,却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沈南宝却望了窗外渐小的雨势,“这雨只怕会下到清明,我记得耳房尚空着,你叫那些下人拿了浆糊、油纸、竹枝到那里扎纸鸢去。”
这么些时日了,风月也咂出了些门道,但凡她家姐儿莫名其妙的吩咐,那都是闳意妙指,有着拉长线儿的作用,索性不再嘟囔,领了命便去照办。
沈南宝则退回房中,又临窗抄了几日,如此捱到了傍晚。
日落黄昏,云霾掩得四下如黑夜一般。
殷老太太便命下人拿了金燧挨个给前厅点灯,随着一盏一盏的亮起,一爿一爿的光团交叠着,烘得一室如鼎镬之下的火,烹得人声鼎沸。
谢元昶也因而看清楚了众人,睃巡了数次,也没寻到沈南宝的踪影,忍不住问道沈文倬,“五妹妹呢?”
沈文倬也纳罕,疑目投向她小娘。
容氏如今分揽了家中一些事务,但身份依然是奴,这等场合不便叙说,只能转身埋头接过下人托盘上的菜,亲自布席。
还是一旁作壁上观的彭氏注意着了,擎了帕掩唇笑道:“这天儿冷不丁凉了,五姑娘年纪小,不及姐姐辈们晓通节气,懂得添衣,便着了些寒,如今正卧床将养,便不好得过来惹谢小伯爷吃席不快了。”
“可是有大碍?我认识个好郎中,可或给五妹妹瞧瞧。”
谢元昶想也没想地撂了这话。
那沈南伊好容易才被彭氏劝慰,按捺下来的失落又因此腾了起来,坐在位置上,没管没顾地撅起了嘴巴,“父亲虽说才遭了些险阻,但到底没势落,家里也有些祖辈余荫,还是请得起一两个郎中的,便不劳谢小伯爷替五妹妹操心了!”
沈南伊一向逞口舌之快,常惹得家中上下下不了台,但这次沈南伊倒也说到了点子上。
毕竟谢元昶好歹是个小伯爷,一举一动都能牵扯出各个高门的耳报神。
稍不知情的,会议论沈家是否落魄了。
稍微知情的,那便是谈论这五姑娘和谢小伯爷了,这对男子来说不过是风流账上的一笔风花雪月,但对娘子,还是尚未及笄的娘子来说,那便是灭顶之灾。
谢元昶这时也觉察出自己的失态,忙俯身作揖,“是我粗心大意了,还望各位见谅。”
殷老太太也不好苛责,毕竟沈府同伯爵府就是云泥之别,遂婉转道:“谢小伯爷一向侠义心肠,更何况还是忧切我那可怜的小孙女,我哪里能怪罪。”
谢元昶讪讪扯了嘴角。
沈文倬却有些忧心忡忡的,拧着一双眉,但到底没说什么。
随着天色越发暗下来,雨声终止,四野俱静,在外奔波了镇日的沈莳也终于下了马车,提衽上阶,匆匆穿过甬道,一气呵成进了屋内。
霎时间,豁然开朗,洞开的槅扇泄进来寒风玉露,仿佛带着重量,随着那融融光亮下沈莳那满是郁色的脸,扑跌在众人的心头上,一径沉了下来。